日頭一點點過去，雪顏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煙嵐和寧兒也沒有回來過。紫竹軒離前廳比較遠，前頭的喧鬧傳到這里已經殆盡，院落里很安靜。靖昀抱著雪顏，起初只是假寐，漸漸地，竟也有些迷糊起來。

袁郎，袁郎……恍惚中似乎有個女子在喚，靖昀如同被蠱惑了一般順著聲音走去。那里并不是狻猊閣，周圍很空曠，土地很奇怪，光禿禿的，等靖昀走過之后卻開出了血色的花，花沒有葉子，只有一片濃烈的紅，紅得決絕而凄艷。

袁郎，袁郎……女子呼喚的聲音漸大，靖昀不理會那些莫名其妙的花，加快腳步向前去。女子的聲音好熟悉，他似乎在哪里聽到過。

很快，路到了盡頭，靖昀并沒有像料想中那樣看到女子的身影。前頭只有一片濃濃的迷霧，看不清其中有什么。女子的呼喚仍然回蕩著，似乎是從迷霧中傳來。靖昀有些猶豫，他做事慣來喜歡謀劃好再行動，像如今這般在陌生的地方亂闖，他還是第一次。

袁郎，袁郎……大約是察覺到了靖昀的猶疑，女子的呼喚聲有些焦急。面前原本厚重得仿佛固體的迷霧，忽然急速地涌動起來，似乎是有什么正快速地向這邊接近。靖昀戒備地向后退了一步，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迷霧。，很快，漸漸稀薄消散的霧氣中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棲霞’？靖昀第一眼并未注意到女子的容貌，只看見了女子身上所穿的衣服。那件衣服并不是純白色，而是染著霞光般絢麗的色彩，但靖昀就是肯定，那是‘棲霞’，是能給他心悸感覺的‘棲霞’。怎么回事？‘棲霞’怎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變成了這種顏色？靖昀的心里泛出一個有一個問號。

袁郎。見靖昀只注意到了衣服，竟沒有看她，女子似乎有些不滿，在靖昀面前左右飄動。沒錯，是飄，女子竟是沒有腳的，整個人都漂浮在空氣中。靖昀心下一沉，不動聲色地抬頭看向女子。女子的長相有種安詳的美麗，只是眼中卻有化不開的戾氣，生生破壞了那種寧靜之美。靖昀無端覺得女子的樣貌有些熟悉，只是一時間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袁郎，你終于來了，你是來救我的么？女子的嘴并沒有翕動，聲音仿佛是憑空出現的。

“我不是什么袁郎。”靖昀否認。

不，你是袁郎，是我的袁郎。袁郎，我已經被囚禁了兩百多年了，我知錯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啊！聽到靖昀否認，女子激動起來，不住地上下飄著，她仿佛不能離開那片迷霧，只得用眼睛直直地看向靖昀，乞求的目光掩蓋下是刻骨的惡毒。

靖昀繼續搖頭否認。靖昀是什么人，女子身上那么強烈的恨意，又怎么瞞得過他的眼睛？這個女子實在太危險，別說不知道如何救她，即便知道，他也不會救。

袁卿，你必須救我，你如果不放我出去，那個女人也別想解脫。哈哈，我會拉著她一起下地獄。袁卿，你忍心么？她可是你最愛的女人。女子見靖昀不為所動，原形畢露起來，眼中泛起兇光，嘴角是刻毒的笑意。

最愛的女人？靖昀冷冷地勾起嘴角：“到底袁卿是誰？我最愛的女人是誰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女子顯然沒料到靖昀會如此回答，一時語塞。沉默一陣，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哈哈，你不記得了！哈哈哈，我們都念念不忘，可你居然不記得了！哈哈哈，好，真好，不記得了好，我們姐妹反目，爭得你死我活，終究卻誰都沒得到。哈哈哈哈！驀然女子又沉靜下來，依然直直地看著靖昀，眼中的刻毒愈加濃烈：你不記得了，我那親愛的妹妹大約還不知道吧？我終于也有件事走在她的前頭了，呵呵！真想知道啊，你若是愛上了別人，她會怎么做呢？女子眼中泛起玩味，身影漸漸倒退，終又被濃霧掩蓋。

靖昀還想說什么，卻突然感覺身體在向下沉。下意識地低頭看，正對上雪顏正慢慢抬起的惺忪睡眼。他……一直就坐在這里么？靖昀的瞳孔縮了縮。雪顏大約還沒搞清楚狀況，好看的杏眼眨了眨，眼光直直地看向靖昀。

“既然醒了，就從我腿上下去。”靖昀壓下心中泛起的疑問和寒意，語氣里冷淡。

“嗯？”雪顏又眨了眨眼，突然從靖昀腿上躍起，微微抬頭看天，日頭竟已經掛在西邊的天空了。不會吧？她居然靠在靖昀懷里睡著了？而且一睡就睡了半天？靖昀不會滅了她吧？雪顏的嘴角抽了抽，滿臉的不可置信。不過說起來，她這一覺睡得可真香，自來了這里都沒這么安穩過……雪顏不自覺地向靖昀懷中瞄了一眼，恰好看見靖昀似要站起卻又坐了回去的模樣。“是不是腿麻了，我給你捶捶。”帶著些微的討好，雪顏矮下身子蹲在靖昀腿邊，伸手在靖昀腿上捶了兩下。

“不必。”靖昀拂開雪顏的手，倔強地雙手撐住椅子兩側用力站了起來，然而未等邁步就已踉蹌了一下。

“誒？真是的，逞什么強嘛？”雪顏反應極快地伸手扶住靖昀，撅起嘴抱怨。“我睡了這么久，你的腿一定沒知覺了。先坐下，我給你捶捶，等恢復些了再走。”邊說著，雪顏邊抬起一只手搭在靖昀肩上，用力往下按。原以為要費番周折，雪顏都已經在想下面的說辭了，靖昀卻相當聽話地坐了回去。雪顏愣了愣，抬手摸摸鼻子，重又蹲下身子，力道適中地在靖昀的腿上反復捶打按揉著。

靖昀垂下眸子看著蹲在自己腳邊的雪顏，眼中光華流轉，看不出在想什么，原本有些剛硬的臉色也慢慢柔和下來。“好了，有知覺了。”待到腿上的麻木感散去，靖昀伸手拉起雪顏，聲音很輕，雖然依舊淡淡，卻沒了平日的冷漠。

“有知覺就好啦。”雪顏借著靖昀手上的力道站起身，復又彎下腰去捶捶自己的腿，然后又站直使勁跺了兩下腳。蹲太久了，她自己的腿也麻了。

靖昀看著雪顏的動作，目光閃了閃，似乎是想說些關心的話，然而到了嘴邊卻成了另一種模樣：“煙嵐姑娘還未回來，你去找找吧。我有事，先走了。”

“哦！”看著靖昀站起，毫不留戀地離開，雪顏的心里驀然有些失望，很想抬腿跟上。可是中午煙嵐姐離開時似乎生氣了，她如今還是趕緊去向煙嵐姐解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