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雪顏一邊幫著寧兒把昨晚就已整理好的東西拿上馬車，一邊與來送她的凌祈、靖雅旻說著告別的話，眼光卻時不時地飄向門內，每看一次，心就失望一分，眼光不自覺流露出難過。煙嵐拉著雪顏的手想要安慰，雪顏卻突然轉身往門內走去。煙嵐被帶著側身退了一步，正自疑惑，抬起頭才看到那個雪顏等的人來了。

靖昀的臉色仍是冷冷的，只是眼中有些矛盾的神色，淡得幾乎不見。“靖昀。”雪顏走到靖昀面前，微仰起頭看著靖昀的臉，眼中泛著請求，做最后的掙扎，“我能不能不走？你們不是也能保護我么？我舍不得你……們。”原想說舍不得你，可這么多人看著，雪顏終究有些赧然。

靖昀看著雪顏的樣子，幾不可察地嘆口氣，臉色微微柔和，口中卻只是淡淡地陳述著事實：“遲早要去。”早晚會被找出來，那時就是一道圣旨召進宮，逃不過的。其實于靖昀而言，雪顏的存在并不是好事，最好的辦法是讓雪顏永遠消失，畢竟他也是有意逐鹿天下的，把雪顏送進宮無疑是增加了他實現霸業的難度。可是，靖昀暗暗握了握拳，一想到要雪顏死，他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他，不舍得。

是啊，遲早要去。雪顏的臉暗淡下來。其實若真要不去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她就算再大大咧咧，也知道這是性命攸關的事，她也是怕死的，到底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雖然此去亦是生死難料。“那，你會不會來京城看我。”雪顏退而求其次，只求靖昀有時間的時候能去京城看看她，哪怕一次也好，她害怕啊，怕就此參商永離。

“盡量。”朝中其實早就在防著靖昀了，靖昀的身份其實是不適合進京的，尤其是如今這樣的敏感時期，可是看著雪顏滿眼的殷切，靖昀終究沒有拒絕，只是給個念想也好。

“好了好了，怎么弄得像是生離死別？又不是不回來了。顏顏，我們要走了。”煙嵐斜眼給落淵使了一會兒眼色，可落淵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只當看不見。不得已，煙嵐只得自己開口緩解這總讓人覺得不祥的氛圍，催促雪顏離開。經過落淵身邊時若有意思無意地踩了落淵一腳。落淵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一步，臉上仍是不茍言笑的恭敬。還挺能裝。煙嵐輕哼一聲，拉著雪顏上了馬車。

馬車慢慢啟動，雪顏忍不住撩起簾子去看靖昀，靖昀還站在大門前，雪顏的目光正撞進靖昀深黑的瞳眸中。“靖昀，說話要算話，你要是不來京城看我，我就跟你沒完！”雪顏突然大喊了一聲，放下簾子縮進車里，再沒探出頭來。還從來沒有人這么明目張膽地威脅過靖昀，門口的守衛聞言都畏懼地看了看仍然站著不動的自家閣主，生怕會被遷怒。然而靖昀卻只是怔了怔，嘴角竟泛起略微無奈的笑意，很快便隱去，冷下臉來進了閣中。

如今還沒有人知道雪顏的真是身份，人們的眼光還都集中在飛霜城里。因此雪顏這一路除了遭遇了幾次烏合之眾的流匪，走得還算太平。只是一路上經過的州府都是愁云慘霧的模樣，時常還會看見路邊有骨瘦如柴、無人收拾的尸體，一行人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來。煙嵐起初還總想著法子逗雪顏開心，漸漸也沒了玩鬧的心情，人也越來越沉默。只有落淵似乎一直不為所動，依然是一概在靖昀面前的恭敬模樣，隨意調笑著。煙嵐總說落淵是兩面派加冷血動物，落淵也不以為意，繼續我行我素。對于落淵的行為，雪顏也沒什么意見，至少有了落淵，這一路才不致那么死氣沉沉，她的壞心情也才緩解了不少。

到了京城，落淵趕著馬車來到一家不甚起眼的客棧前，雪顏自己從車上跳了下來，轉身扶著煙嵐下了車，三人一起走進客棧。落淵大約是拿了什么信物給掌柜看，掌柜立即從柜臺后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引著三人走進后院。

進了房間一關上門，那個看起來有些發福的掌柜恭恭敬敬地給雪顏行了個禮：“小姐可來了。閣主昨日才飛鴿傳書來詢問。閣主的意思是讓小姐先在此處住下，看看情況，找到合適的時機再送小姐去見皇帝。小姐在這里的一切起居都可以告訴屬下。”未免引起懷疑，掌柜的不能離開柜臺太久，因此不等雪顏發表意見，就連珠炮一般把靖昀的意思轉達給了雪顏。

雪顏聽見靖昀關心她，心里正自甜蜜著，對于靖昀的安排自然也不會有什么意見。那個皇宮，越晚進去越好。只是不知……“最近瘟疫和水患都處理的怎么樣了？”雪顏原也不會關心這些，只是這一路來看的太多，那種不好的感覺沉沉地壓在心中。

“都還沒有多大的起色。”掌柜的也不多說，只模棱兩可地回了一句。雪顏“哦”了一聲也沒了下文。“小姐若沒有其他事，屬下就先告退了。”掌柜的等了等，見雪顏似乎沒什么事要吩咐，便告了罪自行退了下去。落淵不聲不響地又沒了蹤影，雪顏拉著煙嵐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就回了房間。

在小客棧里窩了幾天，以來就消失了的落淵終于冒出頭來，還帶回來一個老頭。老頭須發皆白，兩道雪白的長眉隨風飄動，本該給人一種世外高人、仙風道骨的感覺，可這老頭紅光滿面，兩只眼睛滴溜溜亂轉，雪顏看見他想到的第一個竟是賊眉鼠眼。

“打哪找來一個老頭兒，落淵，不會是你爹吧？”雪顏初識落淵被氣壞了，一直記著仇呢，找著機會就損落淵，可惜就是落淵經常不見人影，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還有那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每次雪顏和煙嵐問起，落淵也都諱莫如深。

“呸！我要是有這么個兒子，非被氣死不可。”落淵還沒說話，那老頭兒先不樂意了，一點不給落淵面子的叫道。

落淵嘴角抽了抽，狠狠一腳踹向老頭：“死老頭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老頭看著年紀很大了，動作倒敏捷，雪顏只覺得眼前一花，老頭就已經閃開了落淵的攻擊來到了她的面前。

“小丫頭，你就是異星？”老頭圍著雪顏走了一圈，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位老先生，你點了頭又搖頭是何意？”老頭的行為怪異，煙嵐忍不住問。

“啊啊，還是這個小丫頭有禮貌。”老頭怪腔怪調地來了一句，繼續打量了一陣雪顏才接著道，“不錯不錯，確實是異星，可是，怎么總覺得怪怪的。小丫頭，你身體里面有什么東西？”老頭像狗一樣把頭湊到雪顏身上聞了聞，打了個噴嚏道。

雪顏驀然睜大眼睛，長大嘴巴看著老頭：“你，你聞的出來？”雪顏伸手拉住老頭，諂媚地笑，“老神仙，你快給我看看，能把她趕走不？”

“不能。”老頭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她和你本是一體，如何拆分？”

一體？雪顏一愣，然后松開拉著老頭的手，臉上瞬間掛上鄙夷：“切￣不會就不會么，說什么瞎話。還害我白高興一場。”

“你個小丫頭，老頭子我從來不亂說話，你個凡夫俗子，不懂天機。哼！”老頭很不高興雪顏質疑他的話，立馬拉長了臉。

“都說天機不可泄露，你隨隨便便就把天機說出來了，也不怕短壽。”雪顏明顯不相信老頭的話，損人的話脫口而出，煙嵐拉了她一把，她才斜眼看看老頭，轉了話題，“話說，你到底是誰啊？”

“問天殿主，天師莫玄。”落淵在旁邊陰測測地插了句口。

“你就是問天殿主？”雪顏恨恨地盯向老頭，咬牙。

“老夫正是。”老頭撫著胡須，一副小人得志模樣。

“我殺了你－－”雪顏口中發著狠，一把抓住老頭的胡須死命拽，一心想著向這個罪魁禍首發泄心中的不快，卻忽略了落淵和莫玄眼中不約而同流露出的驚訝。莫玄在雪顏有意圖的時候就準備好躲了，可是雪顏撲過來時他竟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定住，眼睜睜地被雪顏抓了個正著。莫玄的身手落淵是清楚的，可竟未能躲過雪顏看似笨拙的攻擊，這太詭異了。煙嵐不懂武，可莫玄進門時那一手鬼魅般的速度她卻是看到的，而今竟被雪顏輕易抓住，煙嵐的眼中也不自禁流露出驚訝與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