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淵歷三百五十九年四月至七月間,官軍與靖昀、其云侯聯軍對戰數次,各有勝負,聯軍不得寸進,官軍同樣無法收回失去的城池,戰事頓時陷入僵局。直至八月初十,官軍在絕對優勢下大敗虧輸,僵局才打破。
虎野大敗,官軍氣勢頓弱,頹勢難以遏制,致使節節敗退。聯軍自此長驅直入,勢如破竹。九月十三日,官軍丟失最后一道屏障,退入京師,聯軍一鼓作氣揮軍攻城。十月初八,城破。官軍在經過半個多月的負隅頑抗后終于不敵,聯軍大舉進城,慢慢包圍皇宮。出人意料的是,在進軍皇宮的過程中,聯軍竟未遇到任何抵抗。靖昀恐其有詐,吩咐大軍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不想當夜皇宮走水,火借風勢,皇帝寢宮很快被燒成一片斷壁殘垣。靖昀趕忙差人滅火,只是火雖滅,寢宮中的人卻已經燒成了焦尸,完完全全辨不出生前模樣了。
“啟稟統帥,這兩具焦尸一男一女,想來應該是帝后二人了。”其云侯手下的一位將軍蹲下身子仔細辨認了下,起身向靖昀回稟。
靖昀滿眼不信地看著那明顯抱在一起的兩具尸體,一時間憤怒、彷徨、狠戾、嫉妒各種神情交替,最后都寂滅為悲痛。“把他們給我分開。”閉上眼斂盡情緒,靖昀掃了恭敬站立一邊的人一眼,言語冰冷。旁邊的大將愣了愣,轉眼看了看地上的尸體,萬分的不解。“我說,把他們拉開,沒聽見么?”靖昀的聲音里有著掩飾不住的怒氣,目光看向那大將,恍如利劍。大將瑟縮了下,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趕緊叫了人來執行靖昀的命令。
“誰也不準動!”大將叫來的士兵剛要動手,就被凌祈攔下。凌祈堅定地攔在尸體前,眼中的悲痛尚未退卻,臉色鐵青、毫不退讓地迎視著靖昀煞氣騰騰的目光,氛圍剎那間劍拔弩張。
“讓開!”靖昀的聲音更冷了幾分,看著凌祈的眼中殺氣彌漫。
“不可能!”凌祈同樣怒氣勃發,只是想了想,終又軟了語調懇求,“事已至此,你就成全他們,讓他們安息吧。”
“成全他們?我成全他們,誰能成全我!”反常的話語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直至說完,靖昀才驀然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這個天下。
凌祈聞言沒有言語,只是深深看著靖昀,那樣的目光讓原本理直氣壯的靖昀突然沒了底氣。當初是他親手把雪顏推到了蒼夜懷中,如今這樣的結局,他又有什么資格埋怨。只是他真的不甘啊,原以為只要得了這天下,雪顏也會回到自己身邊的,可是為什么到頭來,卻是他逼死了她?靖昀抬手按按眉心,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倦,許久才終于妥協地撇開目光,默認了凌祈的話。
凌祈見此,生怕靖昀改變主意般地趕緊吩咐手下把蒼夜和雪顏抬下去合葬。靖昀微微側過身,似是不忍看,抬步走向相反方向的華美宮殿,斜陽下拖出長長的影子,更顯出無盡的落寞。
櫟淵歷三百五十九年十月二十日,原飛霜城狻猊閣主靖昀正式登基稱帝,史稱昭明皇帝,沿襲櫟淵之名,冊封其云侯之女安瀾郡主為慧嫻皇后,冊封親妹靖雅旻為怡人公主。昭明皇帝為人冷靜自持,廣開言路,英明治世,櫟淵大陸迎來新的繁華時代。
“靖昀是個好皇帝。”喧嘩的酒樓中,靠窗而坐的一個看起來二十六七的公子哥,一手端著酒杯,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另一個年輕些的公子道。那公子哥直呼當今皇帝的名諱,簡直膽大包天,然而那個望著窗外的公子卻沒有什么特殊的反應,只是淡淡點了點頭作為回應。“其實蒼夜也會是好皇帝。”年長的公子似乎不聽見年輕的那個說話就不罷休,又蹦出一句大逆不道、足以被判斬首的話來。
年輕公子看著樓下熱鬧人群的眼光暗了暗,不易察覺的傷痛一閃而逝,開口時卻已經一派平靜:“那又如何?人都已經死了。”
“真是涼薄。”年長的公子挑了挑眉,笑道。聽到蒼夜身殞的消息的時候,他們二人正在吃飯,那時他還真怕雪顏想不開,做出什么蠢事來,可沒想到她只是愣了愣,便繼續若無其事地吃飯,真個薄情的很。不過說來,這蒼夜也真是,臨死還要擺靖昀一道,讓靖昀以為雪顏和他一起燒死在寢宮里了,這倒是免去了他們很多麻煩。不然,靖昀做了皇帝,就算不明目張膽地找,只怕也會私下鋪天蓋地地尋,那他和雪顏大約就要做地老鼠了,哪還能這么悠閑地到處閑逛。
雪顏收回目光瞟了眼有些神游的落淵,從懷里摸出一些碎銀扔在桌上,起身下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雪顏邊走邊半回著頭與落淵說話,一不小心與正上樓來的人撞了個正著,雪顏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正要轉回頭道歉,那人卻突然伸手把雪顏扯回了懷里。
“小顏兒,你可真是沒良心,說不見就不見了,害我好找。”頭頂響起熟悉的邪魅聲音,雪顏眼中閃過驚訝,不相信地抬頭看向那個眼角眉梢都泛著笑意的人。“顏兒,我為了你連皇帝都不做了,你可不能再丟下我,不管你愛不愛我,這輩子我是賴定你了。”蒼夜不理會周圍人鄙夷的眼光和竊竊私語,低下頭湊近雪顏耳邊說著,語音輕而堅定。
雪顏眨眨眼,嘴角驀然漾起笑意,暖暖的,晃花了所有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