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至和十七年，冬。

今冬的雪比往年來的早一些，雪后的長安院紅梅灼灼傲迎寒風。

長安院是開陽侯府最精致的一處院子，住的是嫡出的大姑娘。因她孝心可嘉，陛下特旨加恩，封為宜川縣君。

近日大姑娘不慎染了風寒，吃了幾帖藥都不見好，反而越發嚴重。昨兒夜里更是兇險，直鬧得人仰馬翻，連宿在前院的侯爺都驚動了。

所幸到了后半夜，連綿數日的高燒終于消停了。

清晨，童心未泯的小丫頭堆起胖乎乎的雪人，又將殘雪收拾干凈，院落便清爽利落起來。

魏紫奉命到長安院，見到這熱火朝天的光景，心中微微一沉。旁人或許不知，她卻明白著：太夫人深厭長安院，原是要借著風寒，叫大姑娘‘病故’的。

正院侯夫人更是沉不住氣，已出了手。怎的大姑娘連吃了幾天帶重料的藥，竟沒去黃泉？

別是回光返照罷。若果真如此，倒也罷了，怕就怕——

正不動聲色地詫異著，厚實的門簾一掀，長安院中頭一位的大丫鬟執琴走了出來。

見是魏紫，執琴眸光一冷，面上卻帶了笑，十分溫柔可親：“魏紫姐姐，你怎的來了？”

“這不是大姑娘病著，太夫人憂心不已，叫我來瞧瞧。”魏紫笑道，“大姑娘可好些了？這會子起了嗎？”

“已退了熱，身子仍有些虛弱。”執琴的目光在魏紫托著的藥盅上滑過，心中冷笑，溫言道，“姐姐稍候，待我去通稟一聲。”

“有勞妹妹。”魏紫客氣道。

少頃，執琴又出來，打起簾子道：“魏紫姐姐，請。”

魏紫進了屋，站住腳就麻利地行了一禮：“奴婢魏紫，給大姑娘請安。”

大姑娘名喚云襄，她這回重病，元氣大傷。如今雖好些了，可身上仍不爽利，很不耐煩應酬太夫人房里的大丫頭。

“有何事？”云襄懶得寒暄，冷淡地問道。她的目光亦冷，仿佛能看透人心。

魏紫不知為何，心中一寒，連忙答道：“回大姑娘的話，奴婢奉太夫人的命令，來給姑娘送藥。”

“送藥？”云襄略一挑眉，似笑非笑。

“是。”魏紫欠身道，“大姑娘身上不好，太夫人心疼得了不得。半宿沒合眼，天不亮就開了小庫房，又是取人參又是拿燕窩。若不是腿腳不便，她老人家還要親自來照料姑娘呢。”

呵，這話聽聽便罷，誰信誰傻帽兒。云襄詫異地道：“執琴，太夫人送了燕窩來？”

執琴恭聲應道：“早膳之前，確實收了半斤金絲燕窩。”

云襄聞言微微挑眉，要知道太夫人對她就是口上花，心肝肉兒叫得好聽，半分實惠也沒有的。

這回一出手就給半斤燕窩，真是下了血本。

云襄幽幽一嘆：“太夫人這般上心，倒叫我心有不安了。”

“半斤燕窩值當什么。大姑娘身子康健，太夫人才歡喜。”魏紫輕聲道，“這藥是太夫人令蘆嬤嬤親自看著熬的，大姑娘便喝了吧，好叫奴婢回去交差。”

大姑娘的奶娘韋氏大為感動，擦了擦眼角，殷殷勸道，“既是太夫人的心意，姑娘可不能辜負了。”

云襄倚在床頭，沉默片刻，才淡淡道：“端過來吧。”

韋氏雙手接了藥盅，湊到嘴邊吹了吹，遞到云襄手中，“姑娘，小心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