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澤握著溪谷莉娜干癟的手,有些冰涼。
感受著她漸漸消散的體溫,他第一次有了流淚的沖動。
忽然,海澤感覺到臉龐上好像有些濕。
他伸手擦了擦,卻發現根本就沒有東西,剛剛那似乎只是個錯覺。
我還以為我哭了。
海澤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想立刻報仇嗎?”
聽到蘇斯的話,海澤的動作頓了頓,看向了身后不遠處的銀孢森林,隱約之間,他還能看到那龐大的菌團。
“當然。”
“哪怕不是您親自動手,也想嗎?”
“沒錯。”
“那么,有些事情有必要現在便與您說說,海澤大人。”
蘇斯向著楔拉示意了一下,楔拉停下了腳步,將口中叼著的蘇斯放下。
“什么?”
海澤收回了視線,望著蘇斯的雙眼。
“您知道原始神嗎?”
蘇斯問道。
“知道,世界意識曾告訴過我這個東西,原始神是世界上最早誕生的一批生靈。”
“既然如此,那我就長話短說。”蘇斯有些疲憊的喘了口氣,而后才繼續說道,“我與楔拉,自原始神的遺骸上誕生,我是它的靈,而楔拉是它的肉。”
“在一萬年前,曾經發生過一場戰爭,幾乎摧毀了整個世界,那是持續了八千多年的大戰,所有的原始神都被卷進其中,直到一千多年前才結束。”
“發生戰爭的雙方是誰?”
聽到海澤的問題,蘇斯搖了搖頭。
“我不了解,這些東西已經被封鎖,我的權限并不足以了解到更具體的信息。但我們之所以幫助您,很大程度上與這場戰爭有關。”
“這場戰爭并沒有那么簡單,一切遠未結束。我有預感,戰爭還會來臨。但是這個世界太過散亂,與團結的原始神不同,縱然力量更強,但若是遇到那種戰爭,世界必將陷落。”
“必須要有一個力量統一起來,才能讓世界在下一場戰爭之中活下來。”
“你想讓我成為那個統一的力量?”海澤皺起了眉頭,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意思,“為什么?”
“你的身上有與至尊相同的氣息,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達成這一目標,帶領我們的世界,走出絕望的深淵。”
“但是我很擔心,因為您的狀態并不好,您懂我的意思么,海澤大人。”
蘇斯長長的嘆了口氣,望著海澤的眼中充滿了憂慮。
海澤注意到,楔拉望著自己的眼神里也有著差不多的意思。
他很清楚他們的意思,事實上,他也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只是他始終不愿去想,不愿踏出舒適區去進行改變。
海澤沉默了許久,而后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幾十年過去,他早已想通了許多事情,例如當初他與蘇斯之間的矛盾點——那時的他一半因為性格使然,一半因為對環境的未知,而將不安與怒火發泄到了蘇斯的身上,這在如今看來有些好笑。
就像是一個人受到了朋友的幫助,但因此受到了別人的記恨,轉而開始生朋友的氣一般。
我又沒拜托你,為什么你要多管閑事?害的我平白得罪人。
這無疑是很可笑的一件事,但這也是普通人的心理。
無論何時,海澤都像是個普通人一樣,安于現狀,會患得患失,也會歇斯底里。
他從來不是天才,也沒有什么所謂的領袖天賦,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愚昧的市井小民。
這是伴隨著身為“海澤”的記憶而存在的性格,他無意去改變。
直到最近,他才漸漸的開始發覺,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不可能一直抱著以往得過且過的態度。
渾渾噩噩,只會讓他和他周圍的一切陷入危險之中。
海澤知道自己必須要做出改變,今時不同往日,身處這樣的時代,不進則退,而退的代價是什么?
死。
“看起來您已經想通了,海澤大人。”
感受到海澤的變化,蘇斯也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我也終于能夠安心的履行我們的使命了。”
“使命?”
海澤看向蘇斯,對于她的話有些不解。
蘇斯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閉上了雙眼。
一道散發著璀璨光華的銘文自她的額頭浮現,這道銘文散發著浩瀚而深邃的氣息,仿佛連接著這個世界。
海澤皺起了眉頭,這個氣息有些熟悉,但他一時想不起來。
這道銘文浮現之后,便脫離了蘇斯的額頭,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便猛地像海澤射去。
銘文的速度很快,快到海澤還來不及反應,銘文就已穿透了這具身體的肚子,探入腹中的果實,與依附在這之中的海澤的靈魂相交融。
海澤的靈魂猛地一震,他感覺到一股龐大的信息正隨著這道銘文的印入,開始向他涌來。
但就在這時,他靈魂深處的某個東西猛地一跳,頓時,那股龐大的信息便被截留了下來,流入其中。
那是他靈魂中的系統。
系統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那是他第一次提升靈魂等級時發生的事情了。
系統將世界意識給予他的信息截留下來,分析之后,轉變成了系統補丁。
“這是什么東西?”
海澤有些疑惑。
這時,蘇斯才睜開閉著的雙眼。
“那是鑰匙,通往至高意志的鑰匙,也是暮光之主想要從我身上得到的東西。”
“它是智慧之源。”
蘇斯說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看向了楔拉,“那么,使命已經完成,接下來,就該走向既定的終點了。”
“那是榮耀之地,蘇斯。”
“一切為了生存。”
楔拉低下頭,將臉靠向蘇斯,伸出爪子,將她攬住。
接著,無窮的力量涌出。
龐大的威壓伴隨著無匹的力量,降臨到了這個世界上,那閃爍著銀色光華的力量將楔拉與蘇斯包裹了起來,如同一顆大繭。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瞬間,大繭便開始快速的塌縮,直到最后,化作了一頭散發著盈盈光彩的白狐。
這只白狐體態優雅,毛發靚麗,額頭上浮現出的銘文更為它增添了一絲神秘。
“終于……蘇醒了……”
“沉睡了這么久,終于要迎來我的宿命了嗎?”
白狐的眼睛緩緩地睜開,在那一瞬間,海澤仿佛看到有什么東西從她的眼中劃過。
它注意到了海澤的注視,但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你的想法我了解了,我會為你報仇的。”
白狐的話音落下,它的身體驟然消散,這時,海澤才注意到,它已經出現在了銀孢森林的上空,剛剛出現在他面前的,只是一道殘像。
“腐朽的神明啊,你的身上沾滿了罪惡,妄圖搶奪至尊的瑰寶,窺探起源之地的秘密,你已罪無可赦。”
白狐柔和的聲音中毫無情感,仿佛只是在訴說著什么平凡的事情。
然而,在它的下方,那原本怒不可遏的暮光之主,卻在此時蜷縮了起來,瑟瑟發抖著。
白狐冷冷的注視著它,沒有其他的動作,但暮光之主的氣息卻越來越微弱,直到最后,徹底的消失。
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銀孢森林中所有真菌的生氣。
一顆半透明的珠子從那團渙散的菌團之中飄出,而后來到了白狐的面前。
它看著珠子中彌漫著的灰色腐敗氣息,有些厭惡。
白狐伸出爪子,輕輕的在上方一抹,便將其驅逐了出去。
這些灰色氣息離開了珠子之后,在空氣中扭曲飄散,不停地發出驚恐的尖嘯。
很快,灰色氣息便徹底的消失在了空中。失去了灰色腐敗氣息后,珠子變得明亮了起來,似乎正散發著瑩瑩彩芒。
左右看了看,白狐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將其攥起,丟給了海澤。
“這個東西我用不上,就交給你吧,對你有用,算是那腐化神靈的贖罪。”
海澤伸出一只手,接過了這顆珠子,入手一片溫暖,散發著柔和的氣息。
“你到底是誰?”海澤下意識地問道。
“你可以叫我蘇里爾。”
白狐緩緩來到他的面前,看了看海澤懷中抱著的溪谷莉娜。
“她還沒死……或者說,還沒死透。”
感受到海澤的情緒,蘇里爾笑了笑。
海澤猛地抬起頭,看向了它,“你怎么知道?”
“沒記錯的話,楔拉曾經與你一起研究過這個問題——下屬死了之后該怎么辦。”
“沒錯,但是那個問題并沒有什么結果。”
“雖然沒有結果,但解決辦法一直在你身邊,只是你沒有察覺。”
蘇里爾伸出爪子,輕輕的碰了碰海澤的肚子,又碰了碰溪谷莉娜的肚子。
海澤摸了摸這具身體的肚子,他明白蘇里爾的意思了。
在這具身體的肚子里,有著一顆果實,這顆果實是他的賜物,用于改造裸猿的身體。
他輕輕的撫摸著溪谷莉娜枯槁的身體,附身過多次的他早已觀察過無數遍,自然知道,在她的肚子里也有著一個差不多的東西,那是一顆果核。
意識探入溪谷莉娜的體內,穿過早已衰竭、支離破碎的身體臟器,輕輕的觸碰了一下果核,一道氣息悄悄地流露了出來。
這個果核仍在吸收著身體殘余的養分,供養著自己。
而溪谷莉娜的靈魂,就蜷縮在其中。
“我該怎么做?”海澤問道。
“這要問你自己,萬樹之靈。”
蘇里爾沒有再說什么,它該說的都已說完。
“我的時間快到了。”
忽然,蘇里爾開口,有些嚴肅。
隨著它的話音落下,一道澎湃的意志降臨于此,那是海澤很熟悉的氣息——世界意識。
蘇里爾感受著偉大意志的呼喚,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我已經給予了你鑰匙,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之后的路,只能由你自己走下去了,后輩啊。”
它閉上了雙眼,微微抬起頭,似乎是在向著那偉大意志訴說。
“我已完成了我的使命,請讓我迎接推遲了千年的結局吧。”
下一刻,盤旋已久的偉大意志終于落下,落入蘇里爾的身上,接著,無數流光閃過,涌向了天空。
隨著流光的消逝,蘇里爾的身體也在漸漸的散去。
直到最后,它徹底的消失在了空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