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房間里很靜,只能聽見男人熟睡中均勻的呼吸,他并未發(fā)現(xiàn)懷里的女人已經(jīng)醒來。
黑暗中,殊曼睜著的眼幽深晶亮,熠熠閃光,像極了貓眼。
身體里時刻躁動的孽使殊曼無法入眠,她已看了一個多小時的帳頂。剛才她做了一個夢,在夢中她看見了那具她十二歲時解剖的男孩兒尸體。
殊曼回到了盛放著尸體的石室,站在石床前看著男孩兒的尸體。他閉著眼,沒有呼吸。被剖開的肚皮敞開著,皮肉外翻,器官裸露在外,可以看見脂肪粒和肌肉的紋理。他安靜的躺在玻璃柜里,整個身體被福爾馬林泡的已經(jīng)變了顏色,好似被涂了醬色的顏料。
現(xiàn)在石室里只剩下男孩兒這一具尸體,孤零零的躺在福爾馬林里。其他的兩張床上的玻璃柜已經(jīng)空了。那里面原來盛放的男尸和女尸,想來已經(jīng)被老太丟棄。因為他們年數(shù)太久,已不再新鮮。
突然,殊曼的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她低頭,看到男孩兒已睜開了眼,兩個黑漆漆的洞沖著她,流著黑色的粘液,好像在與殊曼對視。
男孩兒眼眶里面的眼球是殊曼挖出來的,它們被她分別放入一個玻璃瓶里,制成了器官標本,就擺放在石室里的陳列架里。
殊曼鎮(zhèn)定地回頭看向陳列架,如今上面已經(jīng)空空如也,男孩兒的眼球已不知去向。她有些惆悵的嘆息一聲,重新回頭看向男孩,聲音平淡地問:“你是在尋找自己的眼睛嗎?”
男孩兒大裂開的嘴好像在笑,被割開的嘴唇裂的更開,可以看見整個口腔的構(gòu)造,森森白牙,樣子猙獰可怖。
“很遺憾,它們已經(jīng)不知去向。”殊曼掙脫被男孩抓住的手,笑著安慰說:“其實無需找了,你如今的模樣,怕是也即將被丟棄了,很快會和你的眼球一樣,不知去向。”
殊曼的聲音還飄蕩在空氣里,人卻已回到了那個曾住過的房間。她站在穿衣鏡子前,觀賞著自己干瘦的身體,撫摸著自己的鎖骨,突兀凜冽。
沒一個人欣賞她的美,因為她是啞巴,跛子,盡管生的也算雋秀。如果有一個男人說她是美的,那么她就真是美的。看著鏡子,殊曼與自己在心里溝通。殊曼問著鏡子中的女人,“這樣的游戲我們要玩到何時停止?”一如既往的不會等到她的回答。
殊曼蹙眉,她也蹙眉。
轉(zhuǎn)身的剎那,她又到了塘沽阿拉,對著那條被污染的河流,看到河面上漂浮著動物的尸體。
在河邊坐下,抽完一根煙,殊曼看到了一具肉體的變化,左腿被固定,皮膚被劃開,露出變形的骨頭。
這個夢光怪陸離,卻又都是前世的真實,留下的都是孤單的背影,平淡的臉,無情的眼,蒼涼凄愴的喟嘆……
那一世的殊曼,活了二十七年,其實就是個孤單的孩子。很渴望有人重視她,善待她,想溶入人群。感受那些絢麗的千姿百態(tài),讓人們感受她的存在。她討厭那個冷眼的自己,憎恨那個旁觀他人嬉笑怒罵的自己。
老太說的對,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你習慣的東西變成骨子里的本能,亦如她習慣了冰冷,殘忍,涼薄。重生后,期望在這一世周巖馨的身上改變,可她忘了靈魂仍然是殊曼。
為何——簡單的存在感給她就那么奢侈,那么難呢?
輕柔的拿開男人搭載腰間的手,殊曼坐起身來,下床。不需要開燈,在黑暗里穿衣,穿鞋,梳洗,井然有序。
收拾妥當,她就著黑暗走到窗邊,劃亮火柴,點燃一根煙,靠著窗欞,在深夜里聽樹葉的響聲啜吸,無視身體里血液里進駐的空洞。指尖兒的煙灰很長,殊曼覺得這樣的寂靜有種蒼老的味道。
抽完煙,殊曼走到桌邊,拿起果盤里用來削皮的小刀。在剛?cè)胱∵@里時,她便已端詳過它,刀身有些陳舊,沒有光澤,但依然鋒利。
這個身體有些消瘦,手背上突起著一條條青色的血管。當?shù)度杏H吻皮膚,戰(zhàn)栗的冰涼帶著危險的興奮頓時攫獲了身體感官——
手腕施力,刀刃在皮膚上跳著艷麗的舞蹈。
殊曼輕柔地劃開腕上的皮膚,露出下面鮮嫩的肉。她再加深力道,刀刃便被淹沒在鮮紅粘稠中。
艷紅的液體淌了出來,順著蒼白的手背,歡暢的流向指縫,滴答……滴答……滴落在陳舊的地板上,匯集成一條紅色的溪流,奏出噠噠噠的樂聲,很是悅耳。
疼,順著神經(jīng)蔓延開來,襲向大腦,殊曼感受到了身體的興奮,內(nèi)心的孽貪婪的享受著痛覺——“呵……”殊曼半瞇著眼笑問另一個自己,“滿意了么?這具身體又開始烙下傷痕,蔓延疼痛,這樣你可以感受到存在了吧?”
睡夢中,劉斐然猛的坐起身,黑暗中他依然能一眼找到那個女人。扭開燈,他看到那個女人站在桌邊,臉上掛著魔魅的笑。
視線下移,他的心開始冰涼的顫抖。
“殊曼,你在做什么?”劉斐然怒喝著,驚跳下床奔到殊曼面前,光腳踏在地板上咚咚作響。
劉斐然一把掐住殊曼那只正在流血的手,止住那泉涌般的血——“殊曼,你這個瘋子!”劉斐然憤怒的瞪著眼前這個瘋女人,重重的抽著氣,吸入帶著濃重血腥味兒的空氣,溫雅的俊臉因憤怒變得猙獰。
殊曼仿若感覺不到他的憤怒,臉上的笑是逼人的艷麗,渾身散發(fā)著濃郁的妖氣,眼神卻很平靜的看著面前的男人,蒼白的唇開合,聲音溫柔地說:“斐然,我說過,我有病的——有時候我自己都害怕自己。”
聽著殊曼語氣坦蕩的說出氣死人的話,劉斐然壓制著心底想掐死眼前這個女人的沖動——深深的吸氣,重重的吐出,牙齒咬的嘎吱作響,“該死的女人,知道有病為什么不看醫(yī)生?”
“看不好的,我自己就是醫(yī)生,還很權(quán)威的。”
“放你媽的屁,你哪時侯學過醫(yī)?”劉斐然被殊曼氣的口不擇言。
“我是殊曼。”
“老子知道,現(xiàn)在閉嘴,馬上去醫(yī)院。”
“這里沒有的斐然,你不知道么?”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