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光下,犺八方舉杯小酌,夏秋低頭望著他的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許久,夏秋抬起頭,問道:“若知道了呢?”
犺八方緩緩的說道:“這些事,如果現(xiàn)在的你知道了,反而是天大的災(zāi)禍。”
夏秋道:“為什么?”
犺八方突然仰面常常嘆息一聲,意興更加蕭索的說道:“黑非黑,白非白,罪過上有律法論斷,可是道德又有誰可以論斷?”
夏秋道:“天理昭昭,疏而不漏,道德的事,不是在有蒼天在論斷么?”
犺八方說道:“天機難測,天如和去想?所以知道了,反而會有災(zāi)禍了。”
夏秋道:“知道災(zāi)禍了,不就是有方法去鏟除災(zāi)禍么?難道還要留著災(zāi)禍,禍害人間么?”
犺八方慢慢地搖了搖頭,神情沉重,長嘆道:“你看看桌上的酒,對和尚來說,就是天大的災(zāi)禍,可是對我來說,他們只是煩惱,總會在不該想起的時候,想起來,避不開,也躲不掉……”
夏秋看著桌上的酒壺,發(fā)了半天的呆,喃喃自語道:“可是為什么,我看它是天大的快樂!”
犺八方笑道:“就因為咱們看的不一樣,所以是非公道,只有后人說。”
夏秋又呆了半響,忽然抄起酒杯,拿起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才展顏笑道:“原來如此,所以殺人的事無需我去管,我今天晚上,只管上樓睡覺便是,對不?”
犺八方也笑了,說道:“妙極,所以你該上樓睡覺了。”
話還未說完,夏秋便拿起行禮,向樓上走去。
房間的門虛掩著,夏秋走進房門,看到林蝕影正在懶洋洋的倚在座位上,正在一人獨飲。
看到他進屋,鎖好房門,笑道:“夏兄倒是知道自己找住處,可否想過我的感受?”
夏秋面不紅心不喘,完全沒有在意他的話,把行李放下,解開衣衫,抖了抖上面的塵土,說道:“夜深了,睡覺吧!”
林蝕影無奈了一笑,說道:“這里現(xiàn)在是我的家,你憑什么這么坦然,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么?”
夏秋背著他,說道:“會,但是我不放心你?”
林蝕影悠然道:“不放心我,還是你沒有錢。”
夏秋怔了怔,臉色一紅,說道:“睡覺了。”
話落,不再給了林蝕影反駁的機會,吹滅蠟燭,合衣躺在床~上。
林蝕影也怔了怔,夏秋的無恥又刷新了記錄,無奈的搖了搖頭,一聲苦笑到:“既然要睡覺,為什么還不脫下衣衫,這樣豈能睡得好。”
說完,他脫下自己的衣衫,只穿著布褲和里衣,拽過被子,躺在里面。
兩個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一人身上蓋著被子,一人就合衣躺在那里。
二人手中的劍均為放下,都被他們攥緊在手中。
因為劍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身體的一部分,成為了他們生命的一部分,現(xiàn)在的他們,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擺脫,也不曾想去擺脫,因為那是他們現(xiàn)在的快樂。
……
清晨的朝陽從東方還未升起,一絲魚肚白剛剛掛在天上。
“踏踏……”
在剛剛明亮的天色中,奔馳而來一隊健馬,馬蹄踏在青石鋪成的大街上,如密雨敲窗,戰(zhàn)鼓雷鳴。
響亮的馬蹄聲,驚醒了沉睡中的人們,夏秋和林蝕影睜開雙眼,從床~上一躍而起,推開窗戶,望向窗外。
駕馭健馬的騎士,皆身穿青色的官衣,左側(cè)肩膀上繡著赤紅色的衛(wèi)字。他們的身外套著黝~黑色的皮甲,腳上穿著黑色的高靴,腰間挎著長刀。
馬上的人一個個都神情剽悍,一看就是身手矯健之人。
這一隊健馬在青陽客棧門前疾馳而過,馬上的騎士同時抓起插在身后的三角旗,狠狠地擲來。
四色的旗幟卷起勁風,在空中啪啪作響,只聽嗖的一聲聲響,青陽客棧臺階的兩旁,已經(jīng)多了十八面三角旗。
四色的三角旗幟在臺階兩旁飄揚,三角旗徹底的展開,露出上面的四個大字“明珠山莊”。
十八匹健馬,卻已經(jīng)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這還未完,青石大街上又響起了一陣蹄聲,仿佛比那十八匹遲來的健馬來得更急更密。
九匹馬首尾相連,從青石大街上奔馳而來,密鼓般的馬蹄聲,卻比十八匹健馬還要響亮。
這九匹馬,第一匹馬為金色,第二匹馬為黃色,第三匹馬為銀色,往后依次排列。
馬上的騎士穿著也不一樣,騎金色駿馬的騎士穿金色的獵裝,騎黃色駿馬的騎士穿黃色的獵裝,騎銀色駿馬的騎士穿銀色的獵裝。
馬上的騎手的束著頭發(fā),騎術(shù)更是精絕,奔馳到青陽客棧的時候,突然從馬鞍上長身而起,斜扯開背后的三角旗,反手抽~出長刀,整個人都掛在馬鞍上,向著樓上揚刀行禮。
這是騎士們最尊敬的禮節(jié),代表著騎士崇高的敬意。
這些騎士沖著青陽客棧行禮,可是夏秋卻看出來了他們正在望著他,從他們的禮節(jié)中,已經(jīng)可以看出,那個正在等待夏秋的黑衣人,身份絕不低。
那么可想而知,能令黑衣人都尊崇萬分的羊爺,身份可想而知。
夏秋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著仍在等候的黑衣人望去,他還站在昨夜同樣的地方,與魁梧馬夫一起,二人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兩個人的身上都已經(jīng)堆滿的水霧,發(fā)絲也被侵的濕~潤,臉色更是蒼白,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夏秋看著有些心疼,但是他卻不會動彈,原則上的問題,他是不會輕易妥協(xié)的,憐憫是給無能為力的人的,不是給這種還有機會的人。
駿馬再次疾馳而過,長槍脫手而出,筆直~插入插在客棧的門前,槍上的旗幟展開,上面依然還是“明珠山莊”四個大字。
青石大街又重新恢復(fù)寂靜,街上的行人,客棧的住客,數(shù)十雙眼睛都已經(jīng)看得發(fā)直,連被打攪睡覺,大聲喝罵的人都忘了喝罵。
林蝕影從窗戶口一躍而下,大聲笑道:“明珠山莊,好一個明珠山莊!”
他依然穿著布褲,里衣,站在旗幟中間,仰面而笑,手中的折扇拍打著,連連作響。
所有人都用盯著白~癡一樣的目光,望著他。
被眾人的目光環(huán)視,他依然大聲狂笑,笑得十分開心,別人的眼光,他何曾在乎過。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一個人罵道:“你不要像一個傻~子一樣,站在那里傻笑,丟不丟人?”
旗桿上的燈籠已經(jīng)熄滅,林霓裳站在燈籠下,柳眉揚起,大聲的喝罵道。
腳尖在地上一點,一顆石子被踢飛,挾雜著呼嘯聲,向林蝕影的額頭狠狠地踢去。
林蝕影看見了她,也看見了這個石子,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靜靜的佇立在原地。
石子破空,突然速度邊緩,咚的一聲,打在他的額頭上,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淡淡的紅印。
林蝕影似乎毫無感覺,靜靜地望著林霓裳說道:“你怎么回來?”
林霓裳吃吃的笑道:“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說完,足尖在旗桿上輕點,撐著油紙傘,運起身法向客棧飛去。
林蝕影的目光從林霓裳身上收回,聽到她不是來找自己的時候,他忍不住站在原地呵呵傻笑,身子不由得晃動,就似喝醉了一般。
他坦然的站在原地,接受者眾人的目光,感覺似乎每個人都在欣賞他,欣賞他身上的一切,他不知不覺中有些飄飄然。
可是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傳來,讓他突然覺得很不舒服,他不禁的轉(zhuǎn)頭望向那道目光。
看到了魁梧得馬夫,也看到了還在低頭拱手等待的黑衣人。
他瞇著眼,搖著折扇走到馬車旁,看著黑衣人,說道:“昨天晚上,你好像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
他的話語雖然看似疑問,卻是充滿了肯定。
黑衣人道:“是。”
林蝕影說道:“你在等什么?”
黑衣人道:“等一個客人。”
林蝕影問道:“我可以知道么?”
黑衣人道:“夏秋公子。”
林蝕影笑了,說道:“為什么要等那個煩的要死的人。”
黑衣人道:“羊爺請的,所以我就要等。”
林蝕影道:“羊爺是誰,可以請我么?”
黑衣人道:“閣下是少年俠客,還是……”
林蝕影打斷他的話,輕搖折扇說道:“你看不出來么,我本就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黑衣人微微一笑說道:“既然是貴公子,那么羊爺必然要邀請閣下的。”
林蝕影笑了,說道:“為什么,難道你們的羊爺,只喜歡公子么?”
黑衣人道:“在明珠山莊眼中,世上的所有俠客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公子,更何況是閣下這種貴公子。”
林蝕影大笑,說道:“我今日才知道,貴公子原來這么吃香,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么?”
黑衣人道:“自稱公子的人,總比自稱豪俠的人多些風度,不是么?”
林蝕影拍手,大笑道:“好,說得真好,我喜歡這句話,一定要去明珠山莊,讓你們的羊爺請我喝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