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過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徐忍冬也走了。而她的男人韓立財在她走了三天之后，到傍晚，才領著兒子韓小龍敲開我家門尋人。

經韓立財一說，我也才發現自己已經好幾天沒遇見過徐忍冬了。問韓立財她回娘家了沒有。韓立財把頭搖得像個風車，說找過了不在，問我有沒有見過她。我也只好向他搖頭，告訴他徐忍冬已經說過好幾次要離開韓莊了，經過秦香草這么一場大鬧，她肯定是呆不住了。

韓立財立刻把腦袋耷拉了下來，說：“哦，那就不用找了。她怕是躲出去避一陣子。”

我聽起來就火冒三丈了，頓時想除了關起門來打老婆，這個男人還能有啥用，就拿話刺他：“你不怕她躲避一陣子，就再也不回來了？我問你，秦香草鬧上門的時候，你在哪？自己的老婆也沒本事保護，你算男人么？”

韓立財想了想，撓了撓頭，說：“那天我到舅舅家喝酒，喝多了，醉酒沒醒，不曉得這事。后來，看忍冬臉上破了，問她，只說是摔的。”

我真也就沒話跟韓立財講了，他已經窩囊成這樣子了，我還能說什么。我擺擺手，讓他回去吧，有關于徐忍冬能到哪里去，我什么都不可能知道。她這個女子，念過高中的，有文化，不管去哪里，都注定比呆在韓莊好吧。

在門外，我還看到了用袖子擦著鼻涕的韓小龍。他還穿著去年過年那件黃綠色迷彩的羽絨服，已經臟不拉稀的了。這孩子遠遠看著他爹跟我說話，似乎毫不關心自己的親娘去了哪里。這孩子怕還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已經拋棄他們了。我心里有同情，也隱隱寬慰，畢竟韓云峰已經算是長大成人了，可以靠自己雙手出去吃飯。小龍這沒了媽，往后的日子會過成啥樣呢？

我不知道韓立財回去有沒有出去找徐忍冬。反正，經過秦香草這么一鬧，整個韓莊消停了不少。莊戶上人也是過了很久，才傳徐忍冬出走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讓韓志權又跑到我門上打聽。他還拎了一袋子螃蟹，塞到我手里，說：“大姐，前兩天到鎮上喝酒，老吳把桑從文來調查的事告訴我了。你積德啊，小弟向你賠不是了，謝謝了啊！”

韓志權真老得厲害，頭發全白了。家事亂糟糟，的確是鬧心。我知道他并沒放下小偉的事，要是韓云峰到他眼前，他還會問一句：“小偉的死，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但我還是收下他的螃蟹了。我也仔細想想，要是有一天云峰回來，走到面前，我也會這么問。兩年了，我一遍遍想象那種情景，在堂屋想，在廚屋想，在田頭想，在夢里想。

韓志權拐著彎問我：“大姐，那就再向你打聽一事，徐忍冬回來了沒有？她還掛在計劃生育簿頭上呢，環還沒上呢，不能就這么走了。”

說這人滑頭，還是不折不扣真滑頭。他怕是人又風傳是他家兒媳婦仗勢欺人逼走了徐忍冬，非要找這么一個話頭來給自己遮丑，放出這樣的風。

我實話告訴他我真沒見著。韓志權告訴我說：“我聽人說，徐忍冬在縣城一家工廠里打工呢。”

我真詫異了，完全不知道這老狐貍葫蘆里賣得什么藥。他自己明明知道徐忍冬去了哪里，為啥還跟我扯這事？我就刺他：“你消息這么靈通，那還找我問話干什么？”

“我知道徐忍冬跟你比較親。我想讓你去勸勸她回來，把環上了，咱村計生的任務，不至于因為這么個事完成不了了啊。”韓志權倒是低聲下氣起來。不過，他的工作任務又關我什么事情。這個算盤珠子原來是打著這份主意，我立刻連同螃蟹一起把他請出了門外去。

寒假里，二兒子趙云強又是臨近年關才回來。他這次回家不僅帶著自己的尋呼機，還回來一臺新機器，可以插到黑白電視的后面去。我以為是VCD機，他告訴我說這是游戲機，插著一個紅白卡，整天掛在電視面前打游戲玩。他無意間告訴我，他在縣城遇到過徐忍冬，兩人還聊了幾句，她說是找了個服裝廠打工。

我聽了一驚，問他怎么會遇上徐忍冬的。他說自己是租房子做家教，租在老城的舊廠宿舍區，恰好徐忍冬到那附近找房子租，就碰上了。我問你們都聊了些什么，趙云強擱下游戲機，想了想，有點不耐煩地說：“那還不就是一些家長里短的事，還能有什么？”

我松了一口氣，趙云強肯定不知道徐忍冬家發生過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告訴他了。徐忍冬生機有著落，我也就放心了。果然只有離開韓莊，總是會有活路，我弄不清自己為啥還要守著這十幾畝的薄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