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到了放寒假,趙云強就領著他的媳婦胡蘭芳,受他岳母,也就是胡蘭芳他媽之托,去了一趟XJ,去XJ的伊犁,探望胡蘭芳的姥姥。他們說這也算是新婚旅行,補一趟蜜月旅行。這一趟是真的遠啊,要從天平鎮先趕到徐州,然后坐幾天的火車才能到XJ,也可以坐飛機。我想想飛在天上太不安全,花錢又多,叮囑他倆無論如何都得坐火車。最終,他們還是在徐州打了來回的飛機票,直飛WLMQ,因為他倆從來沒坐過飛機。我怨他們亂花錢,可惜兒大不由娘,隨他們去吧。
2003年春節,我是今生第一次獨自一人在韓莊過得春節。一個月的辰光,悶在家里看書寫字,基本就沒跟人打交道。我是一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清清靜靜過個年好,也不會討人的口舌。
這期間,只有韓志權帶著縣里的扶貧干部看望困難戶,踏入我家門一次。那是農歷臘月二十八,又是一個縣里的大領導,帶著很多人到我家送了米面油和一些錢。倒了幾年霉運的韓志權,變得紅光滿面的了。聽人說,連續三年風調雨順,他的螃蟹養殖不斷大豐收,打了個翻身仗,賺到的錢,能把借韓天余的款給還上了。而且跟著他干的幾戶收成都不錯,給他再次競選村長加了不少的分。
這一次接待扶貧,我又碰到曹永芬了。她胖了不少,裝扮也變了,頭發剪短了,帶著一個金絲框的眼鏡,完全就像個女干部了。
我問她現在還做農技研究嗎?她告訴我說現在做縣里農業局的掛職副局長,也對接天平鎮的農業扶貧工作,兼起了貧困鎮的副鎮長。她是真正做干部了。我也問她爹曹旭文最近咋樣。她說他爹提前退居二線了,現在,呆在家里修身養性,專業搞文學創作,也常去老年大學學繪畫、美聲,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田間地頭地亂忙了,業余生活更豐富了。
曹永芬詢問我收入情況,我就告訴她,老二趙云強工作了,也結婚了,基本沒了負擔,可以不要扶貧了。說到扶貧情況,我就忍不住跟她這個農業干部反映,現在也不送小豬仔了,因為又在提倡集中飼養,說集中效率高,科學化。聽說縣里在西渠鎮搞了一個萬頭養豬場,還是跟外國的公司搞聯產的,肉價就一直往下掉,我們散戶養殖拼不過這些大戶。
曹永芬笑笑說,那個大豬場還是她牽頭招商建的,往全市供應豬肉,增加了全縣的財政。我就沒話說了。曹永芬自己從口袋掏出二百塊錢給我,對我說:“韓大媽,我知道,農村苦農民苦農業苦,三農問題年年一號大事。省里面還到你們這些老養殖戶里來調研,確定最優的養殖豬種。這錢,當是我給您老的補貼。再堅持堅持,我聽說,這兩年農業稅還要降,甚至要取消,還要加大補貼。真有那個時候,咱農村又不一樣了。”
我也就笑笑,連連推她手里的錢,說啥也不肯要。她還是塞給我了,說是應盡的扶貧責任。而農業稅這么大的問題,咱兩個女人談不起來。我告訴她,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們鎮上也辦起了工廠,我都已經被錄用可以去打工了,就等著工廠開工。
曹永芬連連點頭說:“嗯,我知道,天余玻璃工藝品公司,出口創匯的項目,貸款的事情縣里已經會辦特批了,列入支農特別貸款。算是縣里對項目扶貧的一個大力支持、按圖落地的項目。”
我其實不想跟曹永芬說這些戲臺面子上的話,倒想問問她結婚了沒,或者談了對象沒。但我明顯感到她已經不是那個小姑娘了,說話有了腔調。我也不再是她那個韓阿姨了,而是她的工作對象。她是干部,我是百姓。
曹永芬和我都沒提到韓云峰,上次請她到上海去找韓云峰是1999年,這一晃,都又四年過去了。工作那么忙,曹永芬大概也沒心思再打探韓云峰的消息了。就像上次送省里的干部,我一直把他們一行人送到了村口,才又折返回家。
回到家里,我突然想起來當年買回來的VCD碟片。要不是曹永芬這一趟來,我都忘了當年她跟我提到韓云峰送給他西安同學碟片的事。趙云強給我買了一臺影碟機和一堆戲碟,還耐心教我使用,讓我一個人在家好聽聽戲解悶。三四年前一千九八十八塊的機器,現在只要三四百塊錢,這掉價可真厲害。我翻箱倒柜,將那三張《刺激1995》的碟片找了出來,放到那個三碟連放的扁扁機器里。1994年,韓云峰離開了韓莊,1995年他會受怎么樣的刺激呢?我帶著老花眼鏡看完了這個外國的電影,外國話聽不懂,只能看著那字幕,字幕好像也是繁體字,不能完全看明白。我以為是什么打仗片子,看了半天,就是外國人坐牢的故事。最后是知道,那個外國人千方百計從牢里逃了出來。
快十年了,我才懂韓云峰送同學這個碟片啥意思,他看來真是害怕被送進大牢里?那就在外面漂著吧,家想必是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