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在中國

一百一十

“好啊，你這個二百塊，瞞我這么久！你們哥倆這是串通好了的是吧。我要什么錢，我要他人立刻回來。”

我生氣了，恨不得找個雞毛撣子抽他們，平復一點，才想起問趙云強：“對，你哥聯系你了沒有？”

趙云強搖了搖頭，說：“那小姑娘去了之后，我哥立刻又辭職了，消失不見了。至今，他也沒跟我聯系過一次。這都是零五零六年的事了，一晃，又快十年過去了，誰知道他經歷了什么，又去了哪里。我現在才跟您說這事，就是勸您，安心在家等著消息最好，一把年紀了，別在外面出什么岔子。我哥真要聯系我了，而你出了意外，我可擔待不住。”

我氣得沒話可說，趙云強瞞我瞞得還真嚴，瞞了足足十年，心中更充滿了對韓云峰的怨氣，不想再理睬他們兄弟倆半句了。

再次回到老屋，我想著那房子肯定更破敗了許多。卻沒想到村里又整修了道路，每戶的門前都變成了硬邦邦的水泥路，路邊安裝了攝像頭和路燈，還修了不少垃圾池。我那老屋的山墻上都被人用涂料圖白了，畫上了漂亮的畫。畫面上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在荷花塘里戲水游泳。

就因趙云強跟我說過的那番話，我出門去尋韓云峰的熱心，被一盆冷水給澆涼了。事到如今，距離他出走二十年了，韓莊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樣。韓志權是生死未卜，也沒必要怕什么了，只能說韓云峰不是不敢回來，是徹徹底底不愿回來了。

果然，我回來后不久，朱紅兵老師跟我說他又收到了韓云峰的賀卡，是韓云峰從XZ珠穆朗瑪峰山腳下發出的。他說“這小子肯定是到處游山玩水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他不可能到珠穆朗瑪峰下討生活的。”

我聽了也不激動，就問問朱老師，韓云峰說了些什么沒。

朱紅兵老師告訴我說：“您算問對了，這次除了客套話，韓云峰還破天荒說了兩句話，他給我寫了一首詩。”

“詩？”我一愣，問他：“是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那樣子的詩嗎？”

朱紅兵老師在電話里笑出聲來，說：“是一首現代白話文詩歌，類似于，類似于，嗯，就是當年讓大伙編的那一行一行的大白話。”

“哦哦，我明白了，順口溜。我爹也寫過。”

朱老師在電話里哈哈大笑，還嗆得連連咳嗽，好容易喘口氣平息，才說：“韓大媽，我給你念念啊。”說著他就把韓云峰寫的詩念給我聽：

對著人海吶喊

波瀾洶涌波濤沉默

向前走睜著眼

總是看得見

一個深情的回音

朱老師念我了，我也聽不明白。他繼續說：“那小詩旁邊還寫了一句話‘朱老師，看過世界最高的峰，心中便無峰，所有我愛的人扎西德勒，平安吉祥！’這話明顯的是讓我捎個話給你。扎西德勒，藏語也是平安吉祥的意思。請您老多保重，放心好了，他應該不久就會回來了！”隨后，他又說了很多分析，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我沒跟朱紅兵老師多說啥，他的那套分析，全不在譜上。我生的兒子我很了解，韓云峰這小滑頭，明顯是跟我耍心眼，明明白白在說：“媽，我在外面過得不錯，心里什么也不怕了，但我就是不想回來了。”

這個小東西真壞了，我做夢都夢到拿著掃帚追著韓云峰打，一直追到土地廟邊的大樹下。我仰著頭喊他：“小畜生你給我下來，跟我回家，我打不死你！”而韓云峰則在嚷著：“老家伙，你上來啊，有能耐爬上這棵樹來！”

好幾天，我都做著這樣荒唐的夢。然而，韓云峰小時候的卻是個特別乖的孩子，用功、上進、懂事，從來沒讓我操過心，更別提追著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