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

我們經過連云港、日照，最后到了青島。她們先帶我到海灘上看大海。青島的海是真的藍，我看了一眼，比我幾十年前看到海邊要漂亮。寬闊無比的海面，遠遠插著大大小小的島。所謂海，真得比我見過所有的湖都要大，一線連到天，沒有邊際。

我們當年民兵拉練要在海邊灘涂地挖戰壕，拉，鐵絲網，布鐵蒺藜，布坦克拒馬，挖陷阱坑，要吃炒面、喝苦水，做好反搶灘、反空降、反登陸。青島的海邊都是大石懸崖，只要建好碉堡和暗堡，布置好火力網，就能打退一切來犯之敵。我們到海邊沙灘玩，沒走進步，錢抗美就說自己暈海嚴重，看著海浪來來去去，站都站不穩，說要吐，很快就上了岸。

她們看完了海，還特意帶我去海軍博物館，看看軍艦和潛艇，又到海灘邊上吃海鮮。我是真開眼，這軍艦是真大，以前在海岸線上看過咱海軍保衛自家的軍艦，遠遠看覺得就是艘小漁船吧。真爬到炮位上，就要感嘆海軍戰士真厲害，晃晃悠悠的海面上瞄準射擊，是要硬本領的。潛水艇里也是，密密麻麻全是儀表。她們倆給我拍了不少操控武器的照片，仿佛是回到年輕的時候。

晚上，我們住在一個小旅館里，老板也是個女子，聽錢小妹說要周游中國，伸出大拇指嘖嘖稱嘆。到了賓館，住宿定好了之后，我猶豫再三，跟盧毓嘉和錢抗美兩人正式談出游的錢的事。我說：“上海人，大地方人，韓莊人，小地方人，不管哪的人，錢的事，不能糊里麻涂的，拎不清。這次出來的費用，是不是我們仨平攤？”

她們倆前后搖頭，說：“韓姐啊，我們是商量好一起帶你出來的，我們是主，你是客，你吃玩跟著我們就成了?！?/p>

我搖搖頭，跟她倆強調說：“我能跟你們一塊搭個車，省卻自己瞎撞路，已經是萬幸了。我反正帶著五千塊錢，有要用錢的地方，你們跟我說吧?！?/p>

盧毓嘉和錢抗美兩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盧毓嘉說：“你還帶著現金啊，不早說，路上可要注意安全。現在，我們都可以用移動支付了，我們還真沒帶多少現金。這樣，你的錢保管好，就當我們的應急資金，到迫不得已的時候，可以拿出來花。”

錢抗美對盧毓嘉的建議立刻說挺好，就這么定了。我也就不跟她們倆推扯錢的事情了。知道她們倆心好，比我有錢，也照顧我。第二天，她們倆說要去爬嶗山，我推說自己歲數大了，腿腳不利索，不想爬山。我想省個門票錢，也省點力氣。她們說了幾遍，最后拗不過我，同意了，把我放在旅館里，開車去了嶗山。

等他們一走，我就從包里掏出打印好的一疊尋人啟事和膠水，向旅館老板娘要了電話，問問周圍環境，步行出去找公共的貼報欄，小區的公告欄。這一疊子的尋人啟事，是我在天平鎮就準備好的，內容就照著王建國找王亮亮的那份寫的，大致是說“1994年6月14日本人大兒子韓云峰因故離家出走，時年18歲，至今未歸，希望知情者能本人聯系”。

我在天平鎮上的文印店打印了兩百份，知道肯定不夠用，在外只要碰到文印店就繼續復印出來。

上午，我正在一個小區貼告示，兜里的手機響了。我接聽了，是趙云強打來的。他問我：“媽，我到韓志權老家找你了。韓天柱說你出門去找大哥了，我以為他在說憨話，看來還真是的。你咋不跟我說一聲呢，現在人在哪？”

我告訴他：“他沒說憨話，現在，我人在青島。是你上海的盧毓嘉盧阿姨帶著我出來的，我們自己開得車，環游中國，一路走一路找。我不信就找不著他。”

“環游中國，就你們倆六十多的老太太？我的神哪，媽啊媽，你這口風把得可真嚴啊，我說國慶長假要回老家，你不等見我一面，交代交代再出發啊。”

“不只是我們倆，還有一個女同志，你不認識，車就是她的。還有，我可不是口風嚴，你媽也不是小孩子，說出門去找你大哥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二十年了。這二十年，我都花在了你身上，現在你也成家立業，就連孫女天天我也拉扯大了，我活在這世上也沒幾年了，該去找韓云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