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

我們是在哈爾濱過得外出尋人的第一個春節(jié)。那年的春節(jié)，是2月19號，比較遲了，氣溫還很低，真的是潑水成冰。然而，松花江邊有很大的冰雕展，吸引得太多的外地游客趁著年假到哈爾濱過春節(jié)。我說我們來的不是時候，人太多了，盧毓嘉和錢抗美說，這么多人，說明來的正是時候。她們就是出門玩的，心思跟我不一樣。

我們?nèi)齻€老太婆去看冰雕。以前沒覺得自己個子小，到東北后發(fā)現(xiàn)，是個男男女女都比我們高，都比我我們壯，連胖乎乎的錢抗美都襯得苗條了。不管到哪里，擠也擠不過人，地面又滑，很怕跌斷了腿腳，也就這么遠遠走看一眼。也算是開了眼界，那么多的大冰塊被做成了各種各樣漂亮東西，不是親眼見真不敢信，真是漂亮，好像東海龍宮似得。

春節(jié)期間，除了看看冰雕，我們也沒去哪。她們倆帶著我去泡澡堂子。以前，在韓天余的天余公司打工時候，公司里就有澡堂子。我下了班，要洗澡，去用蓮蓬頭噴水一沖就成了。哈爾濱的澡堂子也讓我開了眼，我進去前以為是賓館，進去后以為是酒店，眼花繚亂的，還在里面走迷路了，吃的喝的玩的，真齊全。

離開哈爾濱，我們還往北開，去了黑河。拿了地圖看，就到大公雞的雞冠子上了。我這輩子都沒想到會跟著她們來到這么靠北的地方，見了一眼傳說中的黑龍江。這條大江的對面就是俄羅斯。這是我一路上見過的第二個外國，第一個是在丹東看到對岸的朝鮮。

在黑河玩著不過癮，她們還要往北走，說來都來了，不如趕到漠河去過元宵節(jié)，索性走到北極村去吧。我是客，只有跟著她們走的份。上車一路，先回哈爾濱方向，再往西北去，穿過了高高的大興安嶺，穿過了內(nèi)蒙古的林區(qū)，來到了漠河。

一路看山，看林子，但并不孤單，因為公路上從哈爾濱去漠河的車隊一排接著一排的。往北開，白天更短，黑夜更長，下午四五點，一串的車燈從路邊一直曲曲折折地連到山嶺上頭。我算是見識了，開車出來玩的人可真多。而且大家想法是差不多的，來都來了，索性開到最北處瞧一眼。有那么一時半刻，我體會到了韓云峰為啥不肯回家了，這樣子在外面沒個頭地漂著，真的會忘事，我都差不多忘了自己在韓莊過了大半生了，腦子盡是走過的路。

春節(jié)期間，我們仨又各自接到電話。我的電話是趙云強打來的，他還是那些車轱轆話，今年春節(jié)前后還是沒有收到大哥的消息，也想我，也想跟著我一起逛逛。只是最后，他跟我提了一嘴：“媽，我想跟胡蘭芳離了，我倆實在過不下去了！”

我嘆了口氣，知道他動離婚的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但就跟他說一句話：“云強啊，你已經(jīng)這么大了，自己的事自己掂量，媽什么話都不會講，我不能給你拿一輩子主意了！”他嗯嗯了幾句，關(guān)照我小心，身體不舒服，錢不夠用隨時說，然后就把電話掛了。

錢抗美的男人不罵也不勸了，只是對她開始冷嘲熱諷，說車在自己名下的，他查了一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累計罰了6分了，再有6分，她就開不了車了。錢抗美沒理他，告訴他，有三個朋友一起旅行，每人一本駕照，不怕，咱就慢慢耗著，只到我心情好了，立刻回家跟你離了。

只有盧毓嘉心情最好，她跟那個追求她的張先生聊了很多次，每次都仔仔細細告訴他經(jīng)過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張先生就說立刻要開車過來組成車隊自駕，盧毓嘉就說：“我們是女戰(zhàn)士巡游團，要組隊可是要交高額的入會費的?！?/p>

張先生就說：“小開，你們的油錢、過路費，我全程贊助好不好，我們組個夕陽紅環(huán)中國旅行團。我給你們當(dāng)開路先鋒?！?/p>

“什么夕陽紅啊，不服老，不服老，還是用我們當(dāng)年的學(xué)習(xí)小組名字，‘戰(zhàn)天斗地’！”她那輕聲細語的，滿面紅光，真像是年輕人一樣。不僅僅是那個張先生，連她的前夫都看重她了，在電話里噓寒問暖的，還說早知道前妻能這么灑脫，他應(yīng)該早把生意停下來，兩人出來一塊玩。

錢抗美的臉色就越不好看了，也不知道她整天氣呼呼地為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