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白的指尖明明已經(jīng)碰到了他薄紗上的襟帶，他卻在此時拒絕道：“不用。”

我訕訕收回手，抬眸瞟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望向別處，表情像是在和誰置氣，又摻雜了幾分訝異。

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個單純的閨中怨婦戲文，這里面還掩藏了別的故事。

對穿越后的自己有了更深的認(rèn)識后，我忽然有了幾分底氣，行事也多了幾分從容。

我從容地寬了外衣，又從容地掀起另一頭被腳，正欲從容躺下，已經(jīng)躺在榻上的他丟句話過來：“來這邊睡。”聲音依然是冷冷淡淡的。

我忐忑地放下被腳，撫了撫原本平整的被面，心里卻掀起了波瀾。如果我拒絕的話，在他看來合情合理嗎？

他又補(bǔ)充道：“我有話同你說，阿真。”

我只好從床尾爬到床頭。他原本就鋪了兩個被窩，睡一頭應(yīng)該也沒多大關(guān)系。

我剛躺下，他便起身熄了燭火。

黑咕隆咚的屋子，靜悄悄的。

他放下床幔后躺下便同我說起話來，話卻是從他今天見了一個姓梁的公子說起。

“我今日路過鈺茗堂碰上了那位姓梁的男子，他居然問我為何你今日未去觀曲，劇堂里新演的曲文是你作的，首演時約好要在場。”

他說的有鼻有眼的，我聽著卻是一頭霧水，只能先在心里默默記下一些關(guān)鍵的字眼。

“你從嫁過來時便是這樣，與旁的女子都不同，好看戲文，也愛寫戲文，我也未曾說些什么。我們成婚依的是父母之命，我也知道你與我做妻并非甘心甘愿。”

正聽在節(jié)骨眼上，我豎起了耳朵、集中了精神。他卻住了口。我稍稍側(cè)過頭去，感覺他翻了一下身，似是對著我。

“阿真?！彼穆曇粼谖业亩鷤?cè)響起，既惆悵又無奈。

我“嗯”了一聲，靜靜聽著他的下文。

錦被發(fā)出窸窣聲響，溫?zé)岬募∧w觸在我的臉頰上。

“我記得我們從前有許多快樂的時候，我們一起過燈節(jié)、逛廟會，你教我唱過許多奇怪的歌謠，和我講過很多新奇的故事，我都是記得的?？珊髞砺?，我們之間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不合的地方，”他嘆了一聲，“到現(xiàn)在，你許是有些恨我吧。”

臉頰上的手還在，我保持著臉部微側(cè)的姿勢，大氣不敢出。

“可你是我藍(lán)家的少夫人，”他收回手，“縱然是厭恨我，在外面也要顧及著藍(lán)家的臉面，我們之間還有一個玉兒，她還是一個稚子，你也要為她著想。一個女子要懂得自重自愛，你身為人妻人母，這樣的道理原無需我費(fèi)言?！蹦┝?，嘆口氣道：“好自為之吧?！?/p>

我聽著一愣愣的，我這是干了什對不起他的事讓他如此羞辱我？真想告訴他，要是不想再費(fèi)言就一紙休書把我休了呀，那樣既簡單又來事。

對！休了。要不就讓他把我休了吧。依他的話，似乎那個姓梁的公子才與我情投意合，反正枕邊的這個男人討厭我，不如去和那個喜歡我的梁公子在一起。這樣也不至于活得這么膽戰(zhàn)心驚。

打定主意后，我在心里編好一通話，語氣平淡地同他說道：“你既然已經(jīng)明白你我之間再無可能，不如就休了我吧。今夜你我雖同床共寢，但異夢隔心。與其這樣讓彼此都痛苦，倒不如分開，成全彼此。”

身旁的錦被“嗤啦”一聲響，他猛然伸出手來緊握著我的肩，語氣凄切，道：“這就是你想同我說的話。”

我被他的反應(yīng)嚇一跳，他的臉緊靠著我的臉，氣息撲在我的面頰上，很是急促。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如干脆到底?？晌矣挚紤]到他會不會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來，只好小聲地“嗯”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

半晌后，他氣息平穩(wěn)下來，手慢慢松開我的肩，重重摔在塌沿上，發(fā)出沉悶一響。

我以為這事就這么收尾了，沒成想，他仰面枕在冰涼的瓷枕上說道：“阿真，你知道，我不可能那么做?！甭曇粲行┌祮?。

我不解道：“為什么？”

他似是又轉(zhuǎn)過頭來對著我，道：“為什么？”驀地發(fā)出一聲輕笑，復(fù)說道：“你就這么想離開我嗎？你難道沒有為玉兒想過嗎？”他的語氣在加重：“你難道沒有考慮過我的臉面嗎？你就那么想和那個姓梁的在一起？”

原來是因?yàn)檫@個，看來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在古代離婚可不像在現(xiàn)代這么隨便簡單，它關(guān)系著方方面面。

這樣的婚姻想離都離不了，我忽然覺得有些氣惱。不休就不休，先湊合著過吧，等我找到怎樣穿回現(xiàn)代的法子你可就奈何不了我了。

我憤憤然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黑暗中，他在身后又幽幽地說道：“阿真，難道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嗎？”

這句情話說得何其動人？何其惆悵？

我翻過身來，配合他道：“是，確然是回不去了?！甭曇羝鄾銮覜Q絕。為了緩和一下我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我又補(bǔ)充道：“雖然你我之間恩愛不再，但我終歸是你名義上的夫人，你放心，我總會守好自己的本分?！?/p>

他嘆了一聲，道：“可我還是希望……”忽然住了口，頓了頓才說道：“只是妄想罷了。”

我沒再搭理他，他也沒再言語。我一心思索著穿回現(xiàn)代的法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時睡過去的。

睜開眼時，他已不在枕邊。

外頭已是大亮，卻不知道是什么時辰。我抱腿坐在榻上發(fā)呆，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房門被輕叩了一下，我剛要詢問，門外便有女聲道：“珠娘，月映要進(jìn)來了?！?/p>

月映手中端著銅盆，銅盆上放著一只朱紅填漆的木盤，木盤里有一塊白手帕、一個茶盞和一只敞口白瓷瓶。

看樣子是來幫我梳洗的。

她一邊輕輕地將東西擱置在妝臺上，一邊說道：“月映想珠娘昨夜可能沒休息好，所以今日姑爺走了許久后月映才進(jìn)來?，F(xiàn)在珠娘可得下床來了。”

我看著她，神思游走間，忽然計(jì)上心來。

我坐在榻上一副頹靡的樣子，對她說道：“月映，我好像是生病了?！?/p>

她聞言，立即跑到榻前急切道：“是哪兒不舒服了？我去叫大夫來?！闭f著便要奔出去。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神秘兮兮道：“月映呀，這種病不能讓旁人曉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