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已經錯過那個時間了?剛才我明明用手貼在鏡面上試過,但銅鏡沒有任何變化。
我真可笑,怎么會期待一面鏡子能將我帶回現代?將我帶到這兒來的明明是那個出現在靈湖里的怪女人??珊蓿@根本不是我期待的穿越呀。
把希望寄托在銅鏡上的想法就此破滅,我只好另尋它法了。不知道死一次是不是真的就能回到現代,這種希望看起來也十分渺茫。
如果上吊的話,面相可能比較恐怖,難免會嚇壞別人。自刎的話,自己下不去那手。要不服毒吧,電視里不常演什么鶴頂紅、砒霜之類的能毒死人嘛?只要服下去,立刻便會一命嗚呼。
但鶴頂紅這種毒藥好像比較高檔,這里的藥鋪不知能不能買到。砒霜似乎更適合我這種普通人。
我心不在焉地坐在鏡前,隨月映擺弄我的頭發。綰好發髻后,月映拿出一根墜紅瑪瑙的銀簪簪在我的發髻上,在鬢邊貼上銀白的雪柳頭飾。
我看著妝臺上大大小小的瓷罐,問道:“哪是胭脂呀?”
“粉白色的罐子里裝著胭脂,月映馬上就給珠娘擦胭脂?!?/p>
我拿過粉白罐子打開看了看,一股清香溢了出來,像是梔子,但味道卻沒有梔子那樣濃郁。
月映彎下腰身看著我,說道:“珠娘不用畫眉,我給珠娘臉頰上擦點胭脂就好了?!?/p>
在這么近的距離里細看月映,才發現她嘴角下有一顆極小極淡的朱砂痣,朱砂痣隨著她說話跳動著。我覺著,月映的模樣其實很可愛。
整理好一切后月映帶我出了門,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要去問安的那位老夫人住在哪里。
清秋的早晨,涼爽中帶有絲絲寒意。我因為還不太習慣自己的那一雙裹了的小腳,走起路來步態姍姍,十分緩慢。
穿過回廊時正好經過后花園,眼下這繽紛的秋菊開得正盛,似乎還盛著清晨的露珠,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我有些邁不開步子,扭了頭去不眨眼地看著。要不是月映在一旁牽引著,我不知撞了多少次廊柱。
一路上流連風光,也就忘了向月映打探家里的情況??蓢@這一茬等我前腳跨進門檻時才想起來。
廳里的主座上坐了一位鬢已星星的婦人,一副威嚴模樣。耳垂上橄欖綠的耳環相當搶眼,身上著了祖母綠的衣衫。主座右邊也坐了人,第一眼見到的是我的夫君,再下邊坐著一個著橙色衣衫的女子,眉目俏麗。
我穩穩心神,邁著不大穩當的步子,上前一福禮,道:“孩兒給娘問安。”
高堂之上,端坐著的婦人“嗯”了一聲。我不明何意,只好繼續保持禮敬的姿式。須知這福禮也是一項技術活,姿勢如果要到位,就得掌握好平衡。
由于我這禮福得太盡心,再加上一雙顫巍巍地小腳,沒等到她再發話,我腳下的步子就開始亂竄起來,竄了幾下后我順理成章地歪坐在地上。
坐在椅子上的夫君腳移了一下,終究沒動,一臉訝異地看著我。
月映趕忙跑過來攙著我的右手,正要站起來時,左手也被人握住。我好奇地轉過頭,是那個著橙色衣衫的女子。我的腦袋瓜迅速轉了轉,眼前的這個女子不是我夫君的妹妹,就是月映所說的那個青姨娘。
正思忖間,她開口道:“姐姐早。”
我自自然然回道:“青妹妹早?!?/p>
她將我攙了起來,道:“地上滑,姐姐可要多加小心。”
“謝妹妹提醒?!蔽艺酒鹕?,撫了撫身上的衣衫。
坐在主座上的婦人——我的婆婆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道:“坐下吧,這個時辰可不早了?!?/p>
我走到左邊的位子坐下,婆婆又招呼我夫君道:“三郎呀。”
看來他是家里的老三。今天來問安的只有在下面坐著的這三個人,想來他應該沒有弟兄,如果有姊妹的話,姊妹應該都已出嫁了。
他起身站到廳正中,說道:“娘有何吩咐?”
“近來平江一帶有盜匪鬧事,你途上要注意防范,多帶幾個人去,荒野之地切莫停留。”
“孩兒明白,不過一旬孩兒便回來了,娘勿憂心?!?/p>
“時辰也不早了,你去吧?!?/p>
他恭敬地拜了一拜,便欲出門。對面座上的青姨娘站起身來,月映搡了搡我的肩,我會意,立刻站了起來。
青姨娘向他福了個禮,眉眼含愁,這愁中夾雜著深深不舍、濃濃愛意。
這情傳得十分到位。他也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著他又轉過臉看向我。
由于我之前顧著看他和青姨娘眉眼傳情去了,他這一望實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此刻我眼里應該只有驚訝及心虛。
目送完他的背影,婆婆便說道:“你先回去吧,青兒留下來陪我說說話?!?/p>
我抬眸,觸到她冷淡嫌惡的目光。看來我的日子果真不好過呀。
我憋屈地福了個禮,和月映出了房門。
直至走到回廊,我才放松地舒了口氣。日頭暖了不少,秋風舒爽,少了些寒意。前面不遠處盛開有金菊,我停下腳步,說道:“月映,咱們去園子里走走。”
“珠娘早飯還沒用呢?!痹掠痴f道。
“反正我現在也不餓,不急著吃?!蔽业哪_已經邁向石階。
雖是深秋,草木卻不見枯黃,只有從那蒼郁暗淡的綠色以及“菡萏香消翠葉殘”的池塘中才能見出一點秋意來。只有南方的秋天才是這般。我腦中莫名想到了靈湖、青芝塢、浙江。
“這是在哪兒呢?浙江?”我隨口問道。
“我們是在海寧,姑爺的府院里。珠娘還沒記起來嗎?”月映說。
“姑爺叫什么名字?”我繼續問道。
月映的表情難以名狀,半晌后才說道:“姑爺姓藍,名笙,字莫離。”
我驚喜道:“這么好聽的名字呀!藍笙,莫離?!?/p>
月映忙環顧四周,擺手道:“珠娘不要說得這么大聲?!?/p>
我心中的激動一時難以平復,又問道:“那我呢?我叫什么?”
月映一字一句道:“珠娘姓朱,名淑真,小名掌珠。”
我從未聽得這樣真切過,但我想,這一定是因為我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