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定遠侯走水,這么轟動的事兒自然掩蓋不住。巡城御史領兵趕來的時候,大火已經將西廂院燒塌了一半,可見京城巡檢得多么的到位。
巡城御史大概是正在赴宴,趕來時穿著一身便服,三十多歲的模樣,嘴角留著一撇小胡須,隨著他說話時一動一動的。
“下官巡城御史盧勇,見過定遠侯夫人。”盧勇這巡城御史是從一品官職,在沈沫這樣的一品誥命夫人面前也要自稱下官。
他微微低了低頭,便是見過禮了。然后轉身不再理會沈沫,徑直安排屬下救火和勘查起火原因。
沈沫端著溫柔的笑容,靜靜地站在一旁,不插話,也不離開。唐幕見狀,也不敢輕易離去,只得站在她身后三步遠的地方,默默的守護。
兩個時辰后,大火終于被撲滅,參與滅火行動的士兵們個個弄得灰頭土臉,定遠侯府的侍衛們更加不好到那里去,臉上臟污一片,不辨之前模樣。
盧勇吩咐好善后工作,便準備回去寫折子向景惠帝奏明此事。他剛剛走了兩三步,背后便傳來一道淺柔的聲音。
“盧大人,請留步!”
沈沫款步而來,一襲淡綠色碎花長裙飄逸隨風。夜色很濃,昏暗發黃的燈光下,她款步走來的模樣,宛如落入凡塵的仙子,似一抬手,就能拯救這場大火造成的傷害。
盧勇怔愣一瞬,看著沈沫的目光并未收回,反而越發大膽且肆無忌憚的將沈沫自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
一直只聞定遠侯夫人出身鄉野,其人定然粗鄙無知,卻不想今日一見,卻是另一番景象。
剛剛著急火勢,他并未細看沈沫,如今細看之下,才發覺眼前的女子,舉止大方,端莊秀麗,淺笑嫣然間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靈動之美,讓人看上一眼,便移不開目光。
如此美人,難怪定遠侯會放著建安公主不要,也要娶此女。就是不知這樣的美人,在床上是如何的銷魂入骨……
盧勇的目光露骨且大膽,根本不避人前。沈沫輕微的蹙了蹙眉頭,沒有想到朝堂從一品大員,竟然是這般低俗粗鄙之人。
“夫人有何吩咐?”美色當前,盧勇上前兩步,言語中多了幾分輕浮意味,連‘定遠侯’三字都抹去了,直呼‘夫人’,加上他低沉暗啞的聲調,顯得曖昧不已。
沈沫眉頭蹙得更深,之前見此人雖然輕視她,卻顧著正事,她并不生氣。但眼下,此人目光露骨,言語輕浮,讓她原本想好的套話都不愿再提,直截了當的說道,“請盧大人務必盡快破案。侯府下人本就不多,如今又折了大半。這燒毀的西廂房……”
她略一停頓,眼神看一眼身后燒毀的院落,繼續道,“待大人破案之后,再行重建也不遲。”
她言語簡短精煉,表達的意思卻很到位。意思是,這案子你巡城御史休想糊弄過關,案子一日不破,定遠侯府燒毀的院子便一日不重建。讓京中百姓看著你,你若還能在御史的位置上坐的安穩,便是你的本事。
“夫人這話什么意思?”盧勇聞言,眼神一滯,剛剛還輕浮露骨的眼神露出幾分陰寒來。
“字面上的意思。”沈沫淡然一笑,那笑容乖巧溫順,仔細辯之,會發現那抹柔順笑意下,暗藏著的狡黠。
語畢,沈沫禮儀周全的朝盧勇告辭。盧勇來不及多說話,也不敢真的跟著她的腳步去了后院,即便他想跟,唐幕手中的刀也不允。
他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向侯爺稟報一下。侯爺的女人都該覬覦的人,其膽子不是一般的大。不給點顏色給他瞧瞧,那些人真以為侯爺不再京中,便可以輕視他的家人嗎?
看著越走越遠的窈窕背影,盧勇伸手摸上他嘴角的兩撇小胡子,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燈光下隱隱不明,讓人猜不透他此時的心思。
沈沫并未回武德院,而是去了主院不遠的偏院,那里有從大火中救回來的下人。不少人被大火燒傷,還有人被燒毀的房梁砸傷等。此時,他們都三四人圍在一起相互照顧包扎,每個人臉上都布滿愁緒。
“唐幕,去將京城中最好的大夫都請來。”沈沫朝身后的唐幕吩咐道。
唐幕看一眼受傷的下人,轉身離開。沈沫走在人堆前,不少下人平日里只遠遠見過她,并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她,都受寵若驚的喊道,“少夫人……求您救救我們!”
一個聲音響起,便有更多的聲音附和,哭聲和求救聲交雜在一起,他們伸出臟污的手扯住沈沫的裙擺,那淺綠色的裙子上,很快便出現一團污跡。
“別圍在這里,都散開!將傷得最嚴重的人帶到那間房間里去,其余輕傷的,請排隊等候。我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大家不好驚慌!侯府不會丟下你們不管,你們要相信我!”沈沫并未避開那些臟污的手,反而冷靜的吩咐大家要如何做。
她是外科大夫,這古代雖沒有現代的醫療設備,但她會靈術啊!她的靈術能幫助她感知病人體內狀況,比如骨折,她只需要用手在傷處感知,便能知曉對方骨折在何處。
她聲音剛落,那些著急著朝她求救的下人們紛紛住了口,朝她投來感激的眼神。當看見沈沫親自為他們檢查傷口并包扎后,下人們感動不已。
堂堂侯爺夫人,何等尊貴,竟然不嫌棄臟污和傷口的難看,親自動手包扎,這些做下人的從未聽聞過那家主子對下人如此之好,更別提見過了。
沈沫現在手中沒有稱手的手術刀和醫療包,便只能給一些受了輕傷或者骨折的人簡單包扎或者正骨,其余嚴重的,一律挪進房間,等候大夫前來救治!
此時,她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定遠侯夫人,在這么多傷患面前,她只是大夫,并且是一名合格的大夫。
在出了傷者傷口之時,她的表情是嚴肅的,眼神冷靜且認真,原本有些吵鬧的院子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
在這些下人眼中,此時的沈沫猶如仙女下凡,美得不似凡間之人。
經此一劫,侯府中的下人對侯府絕對的擁護和忠誠,事后不管西涼月以及其他別有用心之人使用何種手段,在侯府中都安插不進眼線。當然,這是后話。
大夫趕來的時候,沈沫已經將一些輕傷患者全部包扎了一遍,大夫對沈沫的做法甚是贊賞。當然,面對裙擺污跡,臉上甚至有幾點污跡的沈沫,大夫并未想到她就是定遠侯夫人。甚至還將沈沫當下人使喚起來,沈沫自己就是大夫,知道大夫和時間搶奪生命的重要性,所以十分配合大夫的吩咐。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忽然,場面太混亂,誰都沒有注意到,侯府的一株大樹上隱藏著一人,那人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院子中神色嚴肅認真的沈沫,邪魅一笑,低沉好聽的聲音從他口中逸出,“這女人,還真有幾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