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納蘭月只是后宮一名可有可無的美人,今天他賈太醫能來,著實讓在場的太醫和醫女們一驚。
“這丫頭……”賈太醫一臉凝重,雖沒有搖頭,但從他的表情上看,亦是能夠讀出,這納蘭月必死無疑了。
可即便如此,只要人沒死,他就有義務全力去救。
況且納蘭月如此死死撐住,定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替納蘭月續命續命再續命,幫助她完成心愿。
“幫我……咳咳咳咳……咳咳!”納蘭月此時已幾乎喪失了心智,恐怖得只剩皮包骨的臉上,眼睛猙獰地看著上方。
“我要見……見……噗!”
“美人,您想見誰?說出來,我們一定幫您!”
“拿幾瓶止血丹和補血丹來?!?/p>
“院長,月美人傷的是心脈,就算是……”
“拿來!”
“諾!”身旁的太醫被堵得啞口無言,各自從藥箱中拿出幾瓶丹藥放下。
“撬開她的嘴巴。”
“諾!”幾名醫女互相對視,分別扒住月美人的嘴巴。
“把止血丹磨成粉末,融進水里,灌也要給我灌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吩咐間,月美人一口血直接咳在了賈太醫的身上,可他似乎并不在意,干脆請自動手,將月美人的腦袋扶穩,方便醫女上藥。
一旁的太醫,連連嘆息的同時,也捏了一把汗。
“美人,您忍忍,啊,有什么心愿,我們定盡我們所能,幫您完成?!?/p>
完成……真的能完成么?
在場的人看著,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這納蘭月不把話說清楚了,誰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
“莫非,月美人想要見的是京都府府尹,納蘭大人?”有人小聲提到。
人之將死,思念家人,自然也是人之常情。
可很快的,眾人就沉默了。納蘭月的父親,根本無權踏入這后宮半步,而這納蘭月身子已經凋零至此,更不可能讓她出宮。
千婳出神地望著地面,心里早已是五味雜陳。
可能要讓他們大失所望了吧,納蘭月臨死前想要見的,不是自己最親最親的親人,而是永遠得不到也抓不住的——
陌生人。
多么可笑。
深呼一口氣,千婳笑不出來,有的只是心底對納蘭月的可悲感。
“月美人想見的,如果本宮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當今的圣上?!?/p>
女人真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明明只見過一面,卻能猜出對方心底想要的是什么。
“本宮說的沒錯吧?”
床榻上的納蘭月,盡管神智已經不清楚,可聽到“皇上”這個字眼,身子竟不像先前那般顫抖,隱隱有些安靜下來的趨勢。
“皇上?”眾人轉頭看向早就站在身后的千婳,又見納蘭月的反應,豁然開朗,但很快又都沉寂下來。
要請皇上過來,談何容易?
納蘭月別說不受寵了,皇上連見都沒見過她一面,她雖然有美人的分位,但在皇上眼里,后宮沒見過的女人,跟宮女沒什么區別。
試問一名宮女死了,皇上會親自過來看么?
答案當然是,不會。
“要見皇上,談何容易?”站在一旁的一名太醫搖了搖頭。
“月美人不行……”賈太醫雙手背后,雙目嚴肅地看向千婳,“不代表婳嬪娘娘不行?!?/p>
千婳雖剛入宮,一切布置按照正六品的規格,可從位份上來說,“婳嬪”這個位份,可是到了三品,如果讓千婳去請皇上的話,希望就會更大。
而且,千婳最近剛得盛寵,她的話,皇上十之八九也能聽得進去。
“不過這是月美人的私事,婳嬪娘娘不管愿意幫助或否,都是娘娘自己的事情。”賈太醫對著千婳拱了拱手,雖然話中沒有要請千婳出面的意思,但這話里話外,竟無形中把千婳從剛才的旁觀者一下子捧到最高端。
此時這個情形,就算是千婳不想幫,那也不得不幫了。
“娘娘,我們……還是走吧……”小畫在一旁小聲細語,拉了拉千婳的衣衫。
臥房內,多雙眼睛,或期待的或冷漠的,都在盯著千婳看,還有一些宮女,只是跪在地上,動也不動。
他們是這紫靈軒的宮女,這納蘭月平時有多歹毒瘋狂,那名名叫小蘋果的小宮女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蘋果的下場,這些宮女都心知肚明,巴不得納蘭月早些死。可真當這納蘭月快不行了的時候,這些宮女又都開始慌亂了——
她們伺候的美人死了,那他們這些做奴婢的,就是瘟疫,就是不祥,更是死人用過的二手貨!
宮里這些個娘娘,恐怕沒有哪個會接納他們這些“二手奴婢”,等待他們的,很可能就是——
辛者庫。
一想到這,這些跪在地上的宮女不禁哆嗦幾下。這月美人雖惡毒,但你只要裝個盲聾啞的“殘疾”,觸不到她的眉頭,也能保個平安;但辛者庫就不同了,不僅要干重活,還要提防那些個變態狠辣的管事嬤嬤和管事太監們隨便給你身上來一“鞭子”。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毒??!
如此一比較,呆在月美人這里倒顯得幸福安全多了。
想到這,那些跪在地上的宮女們眼神對視過后,也紛紛抬頭看向千婳,渴求地說道:“求娘娘幫幫美人吧!”
“娘娘,我們不是要去御膳房嗎……”
膽小的小畫再次拽了拽千婳的衣襟,她可不想讓她家娘娘去趟這趟渾水,搞不好還要惹禍上身。
“咳咳咳……”
床榻上,月美人的咳聲逐漸有了虛弱的跡象。
千婳皺著眉頭,面紗下,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人之將死,不過是個舉手之勞,還是幫吧。
“那本宮就替月美人走一趟,至于皇上能不能來,本宮可不能保證。”
“多謝婳嬪娘娘!”
“娘娘您真是菩薩心腸啊……”
跪在地上的一眾宮女太監,激動得連連磕頭,熱淚盈眶。
“老臣多謝娘娘。”賈太醫站在一旁,行過禮后,上下打量起千婳,飽經風霜的臉露出一絲欣慰,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這蘭軒閣的新主,心腸還不壞。
只是不知道以后的日子……
她會變的如何。
“走吧,小畫。”
千婳招了招手,轉身離去。
小畫撅噘嘴,心里雖百般個不情愿,但也只能福了福身子道:“諾。”跟在千婳身后屁顛屁顛地離去。
再走出紫靈軒時,天空的臉色似是稍稍變了模樣,烏云遮住了暖陽,秋意的涼爽中不經意間夾雜著縷縷略帶悲涼的風。
“奴婢不明白,娘娘為何要答應賈太醫?”
“人都快死了,就當是做件好事吧。”好事?她做的是好事么?
千婳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月美人著實可憐,與其說是在做好事,不如說是可憐她生命快要凋零。
“可是娘娘,我聽隔壁的小宮女說,因為皇上從不光顧紫靈軒,那月美人竟然思念成恨,把氣都撒在她軒內的小宮女小太監身上,她平日里酷愛折磨奴婢,而且奴婢還聽說,那月美人折磨人的手段可高明了,據說啊……她喜歡割人舌頭挖人眼球,還喜歡……”
“好了好了別說了,這些傳來傳去的流言蜚語,到后面哪個不是越說越離譜越說越夸張?”好歹納蘭月也是個千金小姐出生,大家閨秀的禮態端莊至少還是有點的吧。
小畫還欲繼續說下去,可看千婳已經這么說了,也不好再說下去,只好嘟囔著嘴巴跟在千婳后面。
走著走著,金碧輝煌的“龍吟殿”三個大字便呈現在眼前。
在灰色天空幕布的映襯下,整座龍吟殿,無由來得透著一股威嚴和……威壓。
“這就是南宮子赫的老窩?”抬頭,千婳瞇了瞇眼,那天夜里由于隔著帳幔,她并沒有看清南宮子赫的真顏,此刻親自過來找他,千婳的小心臟不由得加快了跳動。
千婳邁著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踩著臺階,伴著小心臟的跳動聲拾級而上。
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忽然的,這心跳還沒噗通完,眼前便來了個小太監擋住了去路。
“請問這位娘娘是……”小太監瞇著一對笑眼,卑躬哈腰地走了過來。
“你連婳嬪娘娘都不認得嗎?”小畫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撅著嘴巴,面露不爽。
想她家的婳嬪主子也真是可憐,明明進宮第二天就榮獲圣寵隆恩,但宮里知道的人卻是甚少,看來,以后為了她家主子,作為奴婢,得多帶帶自家娘娘到處轉轉,漲漲聲望了。
小太監先是一愣,立馬就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氣,目中露出惶恐,道:“原來是婳嬪娘娘,奴才有眼無珠,還望娘娘莫怪!”
“無妨。本宮現在找皇上有要事相商,還望公公通報一聲。”千婳擺擺手,說到底她骨子里只是一個擁有著“人人平等”觀念的先進人類,所以對于小太監之前在別人看來是無禮的舉措,也沒有太過在意。
“這……”一聽千婳是來找皇上的,小太監原本惶恐的臉上又露出難色,吞吞吐吐道:“啟稟娘娘,真不巧,皇上現在不在龍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