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月橘有個好處,就是從來都不會缺錢,按照月橘的說法,這里的賭坊就是她取之不盡的錢袋子,斗雞、斗鴨、斗鵝、斗蟋蟀、斗鵪鶉什么的,月橘沒有什么興趣,而骰子押寶猜大小,對于一個永遠都知道每次開什么的人來說,也實在是沒有什么樂趣可言,畢竟,賭博的樂趣,主要在于賭和博。
九玥和月橘才剛到倚紅樓的門前,就被那倚紅樓里的老鴇給攔了下來,老鴇看起來約莫三十來歲,身材尚好,風韻猶存,就是看見兩姑娘過來臉色不大友善,而這本就不怎么友善的臉面,在走動間掉來的粉渣子嗆得九玥沒忍住打了一個噴嚏,那噴嚏好巧不巧的又噴了老鴇一臉之后,就變得是相當難看了……
九玥訕訕的陪笑,那老鴇難看的臉色頓時再捎上一臉嫌惡,抽出袖口中放著的桃紅色絲絹擦了擦臉,正欲發難,卻見月橘一把將老鴇拉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只見月橘眉飛色舞的不知跟那老鴇說了些什么,那老鴇原本難看的臉色,竟緩緩的柔和了下來,再見月橘將一定金子放在了那老鴇的手中,那老鴇的臉色便又從柔和,變成了喜上眉梢,雖是喜上眉梢,卻似乎并沒有喜進心底,老鴇拿著那定金子,仍舊有些為難的樣子,然而為難并沒有為難太久,因為月橘有很多金子,金子從來不會讓人為難。
頃刻間,那老鴇便像換了人皮一般,整個人徹頭徹尾的徹底換了一張面孔,那一臉笑,直笑得眼角的褶子都瞬間多了幾條,九玥心道,金子確實是個好東西,金子能美容養顏。
于是,九玥和月橘在沒有換裝的情況下,輕易的就進了倚紅樓,雖然九玥并不曾穿過男裝,但是她認為自己即使是穿了男裝,也不見得就看起來真像個男人,除非男人都眼瞎,只識衣裳不識人。
九玥在黑水鎮時曾經去過花枝閣,所以對這花樓里的迎來送往的鶯鶯燕燕、花團錦簇的煙花風月、錦衣玉食手持美酒的紅塵墨客們已經算是習見怪不怪,所以面上自然十分鎮定。
而月橘,因為在這里待了百年有余,更是哪個角落疙瘩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然更是從容不迫。
于是倚紅樓里就出現了這樣一幅奇異的場景,兩個花容月貌的年輕姑娘手挽著手,肩并著肩,對周遭發生的一切仿如賞花賞月,談笑間其中一女子還順手拿走了小斯食案中盛著的雞腿……相當的怡然自得,簡直就像是在逛自家的后院一般不覺絲毫不妥......
倚紅樓里的姑娘們,望著九玥和月橘漸漸走遠的背影紛紛交頭側目,這年頭,還有什么能比兩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相約一同逛青樓更加古怪呢?
當然是有的,比如此刻這些交頭接耳嚼著舌根子的姑娘們,若是知曉她們本身就是幻影的事實,應是沒有心思去琢磨他人的古怪。
姑娘們琢磨琢磨倒是不礙事,就是九玥和月橘這一身行頭,難免碰上個把好色之徒,將她們也認做那倚紅樓中的花娘。
不過好在老鴇收了錢,辦事倒是也妥當,還未等那好色之徒走得離九玥她們近些,便被不知從那兒忽然冒出來的姑娘們給攬著脖子拐走了。
其實九玥倒是不怎么怕這個,她的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若是真動起手來,這些人,估計胃里的東西能全給她打得吐出來。
因月橘對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又有老鴇的默許,在這里便沒有人阻攔于她們奇怪的行徑,于是不待片刻,便找到那男子所在的廂房處。
廂房的房門并未關得嚴實,透過門縫看去,只見那男子一身衣裳花里胡哨的,金線鑲邊繡著瑞獸祥云暗紋的錦衣袍子,頭上是羊脂玉的發簪,模樣倒是一俊俏郎君,就是笑容過于風流挑達了些,可偏生這男子笑起來的時候,面上那雙眸子好似兩彎新月莫名的透著股子純真勁兒,又看著不似一般風流公子那般惹人厭惡。
男子的身邊,此時正姹紫嫣紅的簇擁著七八個嬌俏姑娘,房中琴音徐徐,其中一個衣裳穿得最為絢麗的花娘,嫵媚的扭動著她纖細的腰肢,舞姿悠飏、冰肌玉骨、可謂一顰沉魚一笑落雁,舉手投足間,專勾男子魂魄,旁的嬌俏姑娘一同這女子比起來,那嬌俏就即刻通通成了庸脂與俗粉,再入不得眼。
這樣看來,一切美好的事物,確實都是需要襯托方能顯得與眾不同,畢竟若是沒有眾,也就不存在所謂不同,偏偏,這想要與眾不同的心思,卻又是人人都一樣,所以也就導致了,美之所以為美,不僅僅要美,還得美得與旁人不同,才能算得上是真的美。
房間里的酒香混合著脂粉香料的味道,順著敞開的門縫飄散出來,讓九玥光是聞著就有些醉意。
不禁也在心里尋思著,柳笙曾多次說她,姑娘家,就該有個姑娘家的樣子,難不成這姑娘家,便都只得是這副樣子?若是如此,便只得怪她是投錯了胎,生來做不了女子。
思及此,九玥不由更加不解,她這般不似一般女子,也始終做不來女子的女子,蒼玄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九玥想起第一次蒼玄用比較不同的目光看她的時候,她正頂著一頭凌亂不堪的發型,十分熟練的在處理一只打獵打回來的褐色的大鳥,雙手血淋淋的都是鮮血,身上是被濺得片片血污的碧藍色羅裙。
他卻說:“阿玥,你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姑娘。”
雖然,她至今也不明白,她到底有意思在什么地方,但是她卻記得,那是他第一次說她有意思。
會不會是因為她有意思,所以他才對她有意思呢?可是這個有意思,又究竟是個什么意思?他莫不是剛巧不喜歡女人,卻又因身份不能同男人在一起,而她恰巧又是個最不像女子的女子……
九玥越想越覺得這個推論十分合理,正打算朝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上一想,這時月橘的聲音卻在九玥的耳旁緩緩響起“跳舞的這個,是倚紅樓里的花魁娘子,你覺得漂亮么?我覺得她扭得是真心的不錯。”
九玥回頭望了月橘一眼,淡淡道:“我想你若是做花魁的話,這里就沒她什么事兒了。”
月橘樂得直笑“玥兒,你眼光不錯!”笑了一會兒卻又嘆起氣來“可惜有的人卻……欣賞不了我的美……”
九玥看定定的看了月橘一會兒,發現月橘并沒有接著說下去的意思,又將心思放到正題上來“我們怎么進去?”
月橘嘴角向上一挑“按你說的來啊,我們直接進去,就沒那花魁什么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