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這副明顯臉色不對的模樣,云珠不禁有些慌亂,“瑾兒,你到底怎么了,沒事吧?”
“沒事,”葉瑾慢慢松開了她的手,深吸了口冷空氣,壓下心頭的震驚。
云珠對她這話半點也不信,盯著她認真的道:“瑾兒,有事你可千萬別強撐著。”剛才她臉色這么難看,分明就是有事,而且事應該還不小。
葉瑾避開她關切的目光,低聲道:“我真的沒事,不過是身體有些許不適,應當是不小心著涼了而已。”因為有事的人,是你。
“而已?”云珠搖搖頭,輕輕的嘆了口氣,“身體不舒服這可是大事,你居然這么不以為意!我叫太醫來幫你看看。”
葉瑾目光一轉,已經到嘴邊的謝絕又咽了下去,轉而改口道:“也好。”
貴妃有令,太醫院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就派了人來,不巧,這日來的又正好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張太醫。
葉瑾任由宮女牽了根紅紗絲線在自己手腕上,待張太醫診了一陣脈后便出聲道:“太醫,我應該只是著涼了。”
云珠急忙阻止她,“瑾兒,你不要干擾太醫的診斷,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葉瑾看了她一眼,垂眸不語。對這大越宮中的太醫,她向來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貴人說自己不舒服,太醫就算是什么毛病都沒看出來,那也不會出言頂撞,只會見機行事的開些溫和無害的藥方來搪塞過去。
在宮中浸淫多年并且能爬上最高位的張太醫必定是個中翹楚,果然,他捋了捋白胡須,恭聲道:“依微臣之見,郡主應當是水土不服造成的些微不適,待微臣開些藥方,不日即可痊愈。”
“太醫都說了我并無大礙,這下你可以放心了。”葉瑾抬眸看向云珠,柔聲道,“不過既然太醫已經過來了,不如也讓他給你把下脈?”
云珠思索了一瞬,點了點頭,伸出手道:“這樣也好。”
張太醫溫聲應是,當即便從善如流的為她號脈。聽她們兩人的口氣,似乎兩人身體都未有大礙,所以張太醫剛開始給云珠切脈時的心情很輕松,可當真正感受到她的脈相時,張太醫臉上的溫和表情卻驟然凝滯。
“怎么了?”葉瑾凝神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應當已經發現了端倪,卻故意疑惑道:“莫非娘娘也水土不服了?”
越是仔細探查,張太醫的心里就越是恐慌,這時突然聽見葉瑾問話,只能強自鎮定心神囫圇答道:“應該不是,請容微臣再仔細查看一番。”
聽見這話,云珠也發覺不對了。她本就自小在宮中長大,自然知道太醫這番話暗含的意思,恐怕是她身體出現了大問題。
“太醫留下,閑雜人等都出去。”云珠掃了眼身邊隨侍的宮女太監,沉聲道。眼角余光發現葉瑾也站起身來,連忙拉住她,“瑾兒,你別走。”
葉瑾無奈,只好又坐了下來。等殿中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半晌,云珠這才沉著臉看向張太醫,道:“太醫,直接說吧。”
張太醫誠惶誠恐,聲音有些止不住的發顫,“微臣懷疑娘娘體內有、有麝香和紅花的痕跡……”
云珠頓時僵住,雙手無力的一松,手中的茶盞‘啪’的一聲摔碎在地。像是全身的力氣驟然被抽空,她軟綿綿的靠在那里,發出的聲音飄忽不定,“你說什么?”
張太醫哪里還敢重新再說一遍,急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叩頭道:“娘娘饒命,許是微臣醫術不精看錯了!”
在旁的葉瑾沉默不語,這樣的事自然不可能有看錯之說,而且張太醫沒說出來的還有丹硝、番黃、瞿麥等專業藥物,配以麝香紅花全是容易致女子絕孕的藥,日后即使僥幸有孕那也必定會流產。云珠才進宮不過十日,居然就被人下了這么猛烈的絕子藥。
偌大的宮殿里久久的靜默著,連外面原本時而傳來的鳥叫聲都徹底消失無蹤,張太醫頭上不斷的有冷汗冒出,時不時的滴在衣服上暈出一大塊汗漬。
不知過了多久,云珠的身子稍稍坐直了些,她慢慢的開口喚道:“張太醫。”
“微臣在。”張太醫的身體俯得更低,幾乎快貼在地面上了。
“你是宮中的老太醫了,”云珠臉上的血色以極慢的速度回轉上來,只聽她繼續緩緩道,“這宮里面的規矩你應該很清楚,若是這事你泄露給第四個人知道……”
張太醫連忙諾諾答道:“微臣明白。今日微臣只是來為靈蕓郡主把脈而已,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云珠輕笑了一聲,笑得張太醫心里直發慌,生怕她突然發話要了自己的命。幸好,云珠沒再說什么,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張太醫連不迭的行禮離開了,待他一走,云珠臉上強裝出來的鎮定立即崩塌了,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瑾兒,一切怎么會變成這樣?”
破天荒的,葉瑾主動拉過她的手握緊,神色復雜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道:“云珠,傷心痛苦從來都改變不了什么。事情已經發生,你要做的從來就不該是質問,而是盡力將它扭轉至最有利的一面。”
“在這里,你要想好好的活下去,”葉瑾紅唇微張,說出的話語里似乎夾雜著蠱惑襲來,“就要舉起屠刀,殺出一片血路。”
云珠心中一動,慢慢的睜開眼睛,偏頭看向葉瑾。明明是年紀比她還小些的少女,說出的話卻是這樣的老氣橫秋,且涼薄得近乎無情無心。
她很明白這條路一旦開始,手上的鮮血就再也洗不掉。可是,她別無選擇。
“那我現在應該怎么做?”半晌,云珠問道。
葉瑾拈起青花瓷蓋,涼涼的浮著茶盞中的茶葉,緩緩開口道:“破而后立。”她目光瞥向張太醫離去的方向,直言道:“你是新進宮的妃子,即便高居貴妃之位,但根基不穩。今日的事,張太醫即便有心要守口如瓶,但總有人會逼得他不得不說,與其讓此事成為你的軟肋,不如自己先將它公之于眾,說不定還可以把下藥的人揪出來。”
云珠皺起眉頭,道:“可這事一旦讓皇上知道,日后他會如何看待我?”
“你是西楚公主,只要有西楚在,你的妃位就會穩如磐石。即便是大越皇帝,又能奈你何?”這般膽大妄為的話說出來,葉瑾的眼睛依舊清澈無辜得如同稚子。她盯著云珠的眼睛認真告誡道:“云珠,在皇宮里面,你什么都可以做,唯獨真心不能動。”說到最后一句,不知是不是葉瑾的錯覺,云珠的目光似乎有些閃躲。
云珠透過窗扉看向遠遠的殿宇樓閣,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會找個合適的時機把這事抖出來,先找出下藥之人,然后再順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明明她之前別無所求,只想安靜的過自己的日子,這宮里的人卻不愿意放過她。
既然如此,不如讓她來不放過這些人。
她轉身看向葉瑾,微笑道:“瑾兒,謝謝你讓我清醒過來。”
“不用謝。”葉瑾垂下眼眸,避開了云珠感謝的目光。她幫助云珠的目的從來就不單純,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要借云珠的手擾亂后宮。只是沒料到的是還沒等她想好要怎么做,這皇宮里的財狼虎豹就已經按捺不住的對云珠下手了。
云珠還想開口說些什么,門外卻遠遠的有通報聲傳來:“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