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瑾思索的空當，云珠已然命人都退了下去，偌大的殿中又只剩下了她們兩人。

“瑾兒，你有句話說得真對。”云珠把玩著手中的茶盞，輕扯嘴角笑道，“即便我身居貴妃之位，卻根基不穩(wěn)，如今我身邊連個可以相信的侍女都沒有。”

“你懷疑是素彤做的？”葉瑾看著她，問得直白。

云珠手中的動作頓住了，然后輕輕的搖了搖頭，“不，我并不覺得是她做的，她跟在我身邊很多年了，應該不至于在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背叛我。”

葉瑾安靜的聽著，知道她后面必定還有話沒說。果然，云珠苦笑了一聲，便接著道：“可我卻不敢再相信她，我怕她真的已經背叛了我，卻算準了我的信任而繼續(xù)留在身邊。畢竟，就算高公公查出是另外兩人下的藥，卻沒法說明素彤就一定不是幫兇。”

她話音落下，室內就此靜默下來，惟有茶煙裊裊，夾雜著大紅袍濃郁醇厚的芳香徐徐飄散開。

葉瑾沉默的盯著手中的茶水，慢慢的抿起了嘴角。幕后之人必定是算計人心的高手，他將云珠的心思把握得非常準確，無聲無息的就廢掉了云珠身邊可能的得力助手。因為無論歸膠丸之事是否真是素彤所為，她都已經不可能再被云珠真心信任。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便是人心。何況，以云珠目前的處境，一旦信錯了身邊人，她要付出的代價將會極大。

半晌，葉瑾才抬眸看向云珠，道：“你從西楚帶來的人總歸比其他人要值得信任些。”

云珠無奈的笑了笑，“嗯”了一聲后便不再說話，于是殿內又重歸靜默，氣氛竟是少有的冷凝。

就這么靜靜的陪著她坐了不知多久，葉瑾不由得轉頭朝窗外看了看天色，淡淡開口道：“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高公公那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看來審問過程并不順利。”

“不急，慢慢審，總會問出點東西的。”云珠輕描淡寫的說著，從事發(fā)到現在不過半日，她眉目間已然隱隱有了戾氣。

葉瑾轉開目光，只做沒看見她的變化。“既然一時半會查不出來，那你不妨先好好休息一番，養(yǎng)足精神再慢慢來。”再繼續(xù)呆在這也做不了什么，她便起身告辭道，“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云珠也站起身來，“也好，我命人送你回去。”說著，她便揚聲招了人進來。

依舊是那個圓臉宮女引路，依舊是那頂軟轎，走的也依舊是那條來時路，葉瑾的心情卻是完全不同。

云珠已經如她希望的那樣開始蛻變，她知道從小浸淫在后宮爭斗中的公主一旦被激出利爪，殺傷力必定不容小覷。因為歸膠丸一事，云珠就勢必會在大越后宮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這本是葉瑾喜聞樂見的，可她現在卻并不見得有多開心。

也許，是因為她已經可以預見到當初那個笑容真摯的少女會逐漸湮滅在這九重宮闕中。

葉瑾無聲的輕嘆了口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就在這時，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噠噠”馬蹄聲。可按照大越規(guī)矩，后宮里面是禁止馬匹跑動的。

她挑了簾子看去，只見一輛華麗的烏木馬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它的四角都掛著精致的琉璃宮燈，隨著馬車的跑動，和著輕紗簾幔一同隨風飄揚著，看起來漂亮極了。

眼看著就要到跟前時，那馬夫“吁－－”的一聲勒住了馬。

一個面容清雅的妙齡女子從馬車里走了出來，她的舉止得體優(yōu)雅，渾身都有著濃濃的書卷味，一看就知她應當是個飽讀詩書的貴家小姐。

這時，葉瑾也從軟轎上下來了，兩人互相見了禮。那女子便率先溫柔的笑道：“靈蕓郡主，久仰了。”應是知道葉瑾并不認識她，接著便自報家門道，“我是恪親王之女，惜月。”

葉瑾了然點頭，“原來是惜月郡主。”

一番簡單的寒暄過后，葉瑾才把目光投向她后面的馬車，略顯驚訝的道：“原來馬車是可以駛進皇宮的么？”

惜月依舊笑得溫柔，卻又帶著些恰到好處的羞赧，“按照規(guī)矩，馬車是不能進入皇宮的。但近日太后常常召我入宮抄寫佛經，太后仁德體恤我終日來回奔波，花費了眾多時間在路上，所以特意恩賜我可以坐馬車入宮。”

葉瑾目光微閃，心思一轉便柔聲道：“能得太后如此厚愛，你必定非常優(yōu)秀。我早就聽說大越有個第一才女，想必就是你了。”

聞言，惜月笑得更溫柔了，眼睛里都滿是笑意，嘴上卻連忙道：“靈蕓郡主你過獎了，第一才女的名號我愧不敢當。”

這時，葉瑾才狀似不經意的問起，“太后很信佛么？我聽說太后的壽辰快到了，正苦惱著不知該送怎樣的賀禮才好？”

因著她剛才的夸贊，惜月現在對她很有好感，當即便很樂意的告知道：“是的，太后常年禮佛，還專門在延禧宮設了佛堂呢。所以與佛有關的賀禮，太后應該會非常喜歡的。”

葉瑾朝她點頭道謝，兩人又隨意的聊了些話，便就此告別。

葉瑾坐在軟轎中，聽著那“噠噠”的馬蹄聲又重新響起，沒過多久那聲音便聽不真切了。她掀起簾子的一角往后看去，那昭示著太后恩寵的馬車已經疾馳著跑遠了。

剛要放下簾子，她眼角余光恰好瞥到跟隨在轎旁的那個圓臉宮女，想了想，葉瑾便出聲問道：“惜月郡主以前也常入宮嗎？”

那宮女連忙答道：“不是的，惜月郡主也就是最近才經常進宮的，以前倒是魏小姐常來。”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惜月郡主這可以坐馬車進宮的恩寵倒是獨一份呢。”

葉瑾點點頭，放下了簾子，遮掩住自己眼中的興味盎然。看來，徐太后已經開始疏遠飛揚跋扈的魏琳，轉而欣賞惜月這種溫柔賢德的才女了。不過打破宮規(guī)讓惜月坐馬車入宮這種恩寵，徐太后必定不是出于單純的欣賞，這讓她不由得很好奇徐太后暗地里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

思索間，軟轎也已經到了宮門處，葉瑾便下轎換了馬車回使臣館，一路無話。卻不想，在使臣館的門口正好撞見了剛辦事回來的楚曄。

對這個名義上的師兄，葉瑾向來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的，當下便略微頷首當做打了招呼，隨即就要邁開步子往自己的南怡院走。

可是楚曄卻偏厚著臉皮，裝做沒發(fā)覺她的疏離，反而極為熟稔的對她道：“我今日新得了副好棋，不如我倆對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