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奮起將圍在我周圍的人墻扒拉出來一道縫,沖被擠在最外圍的半禿胖子喊道:“你就是和珅?”
胖子一愣,隨即手舞足蹈道:“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我罵了一句奶奶個腿兒,一把抓住徐曉曼,吼道:“把那胖子給我看住了!管吃管住別虐待他,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他拿板磚把我拍成了這樣,我還真怕徐曉曼找他算賬,交代完這些,我又迅速合計了一下,沒什么遺漏,終于可以放心昏過去了。
我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光線昏暗,徐曉曼坐在病床邊上背對著我,看不見她在干什么。
我像電視劇里那樣很矯情地問道:“我睡了幾天?”
徐曉曼翻了翻眼皮,“昨晚上到現在,也就八九個小時吧,沒什么大事情,大夫說就是缺乏睡眠。”
她轉過身的時候手里握著一把刀,嚇得我一縮脖子,心道和珅不會已經被她做了吧。待她再轉過來一點,我才看見她另一只手上削得光溜溜的蘋果,她把蘋果遞給我,站起來要去給我辦出院手續,我問道:“哦對了,那胖子怎么樣了?”
徐曉曼無奈地指著腦袋說:“這里有問題,你怎么認識他的?你家親戚?”
我嘆口氣,“說來話長,咱先辦了出院出去吃點東西吧,一個蘋果不夠塞牙縫的?!?/p>
從醫院出來,我腦門上貼著紗布,頭上套著白網兜,跟個白蘭瓜似的,實在不習慣被路人觀賞,我趕緊鉆進她的車,徐曉曼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我想吃啥,我一揮手:“吃個十全大補的,羊雜湯!”
徐曉曼笑道:“傷了腦子,要補也應該吃點豬腦核桃什么的?!?/p>
我糾正她:“哥傷的是頭,皮外的,沒傷到腦子?!?/p>
一路閑扯,到了一家陜西特色飯館,我跟徐曉曼一人要了一大碗羊雜湯。
正吸溜著粉條,我們這桌又坐了倆男人,我心想這也不是飯點啊,旁邊好幾張空桌子呢偏往我們這兒擠個什么勁兒?
老哥倆看起來都是五十出頭,要了兩碗羊肉泡饃。服務員把碗端上來,一人湊上鼻子貪婪地聞著,端碗喝了一大口,燙得直吐舌頭,沖另一個說道:“還是俺們大秦的飯對味?!?/p>
另一人不甘示弱,“我當魏王那會兒也沒少吃好吃的?!彪m這么說,手里的筷子卻不停將碗里的肉往嘴里送。
我一聽倆人的對話,后背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不會吧,又是大秦又是魏王的,這么快又送來倆人?
來自大秦的老哥拿滄桑的魚尾紋一掃我,臉上頓時笑出了溝溝壑壑,拱手道:“魏……先生?可算找著你了!”
我看著他倆面前桌子上風卷殘云的兩只大碗,心想哪兒是你們找我,分明是我自投羅網。
我還沒答話,坐我對面的徐曉曼拿筷子敲了敲我的碗,問道:“你們認識?”
我搖了搖頭說“不認識”,轉而一想,這老哥倆辛辛苦苦從陰曹地府過來實現夢想,我總不能給人撂馬路牙子上不管,看著他倆花白的頭發,估摸著跟我爸一個歲數,萬一明天晨報頭條是“兩位走失老人尸橫街頭”什么的,我還真有點于心不忍,于是我又裝出一副才認出來的樣子,熱情道:“哦——剛剛沒看出來,好久不見啊二位?!?/p>
魏王板著臉道:“從來就沒見過?!?/p>
還是來自大秦的老哥有眼色,趕忙打馬虎眼道:“小兄弟近來怎么樣???”
我這邊跟大秦老哥對付著,徐曉曼已經開始在桌子底下踩我的腳了,我趕緊解釋:“這兩位,以前一起排練過話劇,我演魏忠賢?!?/p>
給四人結完賬,我“熱情地”邀請兩位一起去徐曉曼的酒吧坐坐,大秦老哥裝模作樣地推辭一番,最終從善如流。
徐曉曼開車,我坐副駕駛位置,老哥倆坐后頭,我也顧不上他倆對汽車的好奇,把人往車里一推,就催促徐曉曼快走。我問徐曉曼:“你酒吧包廂現在用不用?”
徐曉曼道:“不用啊,晚上7點才開始營業呢?!?/p>
我道:“那等會兒借我用用?!?/p>
徐曉曼費解道:“你干什么?”
我說:“開會?!?/p>
徐曉曼顯然對剛才的話題更感興趣,車一上路就迫不及待道:“行啊李遠,你還演過話劇呢?魏忠賢聽著耳熟啊,是個皇帝?”
好么,她歷史還不如我,我干脆順水推舟道:“對對對,魏忠賢是個賢明皇帝,就跟唐太宗李世民似的?!焙箢^傳來的悶笑聲被我自動忽略。顯然他們在陰曹地府受過基礎培訓,對我的前世——魏忠賢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趁著等紅綠燈的檔兒,徐曉曼回頭問道:“倆位叔叔演的誰?。俊?/p>
大秦老哥接過話來,“俺是趙高?!庇种钢赃叞啄樌细绲溃骸八遣懿?。”
曹操!終于來了一位我認識的!白臉老哥一艇腰桿兒,“吾乃曹孟德是也!”
我看曹操起范兒了,捏了一把冷汗,倒是徐曉曼咯咯直笑,夸道:“叔叔是專業的吧?現在的小女生最喜歡這種氣質了?!?/p>
一路上徐曉曼問這問那,我東拉西扯總算對付到了目的地。
我的網吧在一排二層小樓里,網吧占了第一層,徐曉曼的酒吧和一家桌球廳平分了第二層。一進一樓大門是網吧收銀臺,左手網吧散客區,右手是通向二樓的樓梯。
收銀員王霞正坐收銀臺里頭看韓劇呢,看我進來,估計是不習慣我的白蘭瓜形象,竟然破天荒地站了起來,“老板你還真讓人給開瓢了!”
我痛心疾首道:“姑娘,不帶這么打招呼的,你這個樣子以后出去混可沒朋友!”
王霞不再搭理我,繼續看韓劇。還別說,我當時招她就是看上她這股子威武不屈的勁兒了。
上到二樓,和珅正踩在一張凳子上,對著個燈泡摳摳摸摸,一邊動作一邊念叨:“哎?咋不亮呢?咋不亮呢?”
徐曉曼嘆氣道:“幸好我出門時候留了個心眼,把電閘給拉了?!?/p>
和珅一看我們回來了,從凳子上跳下來,這仨半大老頭在陰間就有交情,一見他倆和珅歡喜道:“你們也來了?。 庇众s緊指著燈泡獻寶道:“那個圓球球可真亮,可惜我不會弄?!?/p>
他這么一說我沒想笑反而有點心酸,想起半年前給我媽買了一部智能手機,老人家覺得特新鮮,出門跳廣場舞也要掏出來跟人炫耀“這是我兒子買的”,只有我知道里面好些功能她都不會用,教了一兩遍也記不住,用起來其實挺費勁,我不在家里住,她要是遇到不會用的功能估計也跟和珅現在一個樣。
過兩天回家去看看吧。
這么一聯想,和珅拍我那一板磚的氣也消了一大半,本來還想找著他晦氣也就算了。
我跟徐曉曼說:“我們談點事,來壺茶吧?!?/p>
“好嘞!”
徐曉曼去泡茶,我輕車熟路地帶著他們往包廂里走,和珅已經開始跟他倆解釋燈泡的原理了,“圓球球上那根線通到墻里頭去了,線那頭說不定就連著后裔射下來的太陽?!?/p>
嘖嘖,這想象力不去寫玄幻小說真虧了。
進包廂,他仨在長沙發上排排坐,我直接坐在他們對面的茶幾上,茶幾上擺著煙灰缸和電視遙控器,和珅想拿起遙控器玩玩,被我瞪了一眼,只得縮回手正襟危坐。
此刻,我的左前方是史上第一貪和珅,正對面是大梟雄曹操,右邊是那個很會來事的趙高,我坐在茶幾上高出他們半頭,在他們略顯拘謹的目光下不禁有些飄飄然,這是一次歷史意義深刻的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