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攬星樓,意外撞見陳漢年這個年輕公子哥,郭瑾蘊就莫名的生出一種久違的感慨懷舊,對塵封在心底十幾二十年的往事舊人,似乎都就要徹底忘卻了的時候,卻一下子重新被勾起回憶。
那一年,他郭瑾蘊還不是巫賢國的祭酒,甚至都還不是巫賢國的臣民,鮮有人知的是,他郭瑾蘊最初的根源其實是在南宋國。
郭家是世代相傳的書香門第,老祖父官至一品,為南宋的鳳閣閣老,父親也是年紀輕輕便入了朝廷中樞,成為了南宋的后背頂梁柱之一,身為備受矚目的郭家讀書種子,郭瑾蘊從小便沒有讓家族失望,也沒有讓南宋國主失望,及冠那年,他便以魁首的優(yōu)異成績?nèi)肓擞行★L(fēng)閣之美譽的舍人廊,成為了當(dāng)時南宋最年輕的舍人。
郭瑾蘊從小便被浸染在書籍筆墨中,骨子里頭都透著文人的氣息,但與他的嚴苛家風(fēng)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是,郭瑾蘊居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先是絕然的辭去了國主近臣-舍人的大好前程,緊接著孑然一身逃離家門,傻乎乎的一頭扎進了所謂的江湖浪潮中。
根由則是一個巫賢國的異邦女子。
女子喜愛穿一身青衣,名字里頭帶了個“梅”字,郭瑾蘊初見她的時候,是在一家茶樓,當(dāng)時只覺得既青澀如梅又出塵如仙,一眼便是一生的記憶。
鼓起勇氣打過招呼,淺淺的交談一番之后,郭瑾蘊這才知曉名叫梅眉的青衣女子并非是南宋人士,甚至也不是大陸中央的太莽等國人士,而是遠在萬里之遙的巫賢國。
郭瑾蘊聽聞,巫賢國的成年男女,都會在眉心位置種下一枚印記,伴隨終生,而女子眉心處并沒有印記,感情這妙齡女子是正好到了巫賢國的成年歲數(shù),卻大逆不道的拒絕加印,這才偷偷溜出了巫賢國。
為了躲避家人的追蹤,她在出了巫賢國的南境后,就半點沒有歇息,先是騎馬到了血月國,再換乘駱駝穿越大漠,進入了西夏國,最后坐船一路東去,途經(jīng)太莽,最后抵達了南宋國,輾轉(zhuǎn)上萬里。
打小便被家中長輩嚴令要求修習(xí)枯燥巫術(shù)的女子梅眉,很早以前就萌生了想要親自去一趟南宋太湖燕子塢泛舟游玩一番,在茶樓與郭瑾蘊初見之時她便吐露了心聲,郭瑾蘊聽了之后好似入了魔怔,鐵了心要跟隨武藝高強的青衣女子一同前往太湖燕子塢。
兩人于太湖泛舟游玩三日,頭一日天朗氣清,第二日傾盆大雨,第三日霜降。
短短三日,卻好似三載,各有各的意境,是郭瑾蘊這一生最難忘的時光。
遺憾的是,后來終究還是讓她的家族尋到,并勒令回到巫賢國。聽說是要繼續(xù)完成未完的加印禮節(jié),之后便是嫁入王帳,成為最年輕巫賢王的王妃。
青衣女子走了之后,郭瑾蘊如行尸走肉一般,獨自一人在太湖滯留了半個多月。
半個多月后,郭瑾蘊先是回了一趟郭家,在老祖宗的房門外跪了整整兩天兩夜。
第三日,褪去一身公子哥華貴衣裳的郭瑾蘊孤身西去。
多年后,巫賢國多了一位滿腹才氣且巫道武道天賦皆驚人的年輕后輩。
而立之年,他便以滿腹經(jīng)綸,加一身絕妙的巫術(shù),成為了巫賢國近百年來最年輕的祭酒之一。
成為了地位僅次于國主巫賢王,以及大祭司的祭酒之后,郭瑾蘊有隨時進出王帳的特權(quán),如此一來,他便能時常看到已然成為了王妃的青衣女子,只不過那個時候的她早已不再身穿青衣,而是換了一身雍容華貴的王妃禮服,倒是很符合她的尊貴氣質(zhì)。
在攬星樓初見陳漢年,便被這個年輕公子哥眉宇間與她的神似給震驚了,神似六分,形式也有五分,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眸,更是像極了當(dāng)年還穿青衣的她。
陳漢年看了一眼滿臉都寫滿了故事的中年文士,不禁問道:“梅眉?可是大叔的心上人?”
郭瑾蘊顯然是沒有料到這個年輕公子哥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一時間竟然有些錯愕,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半晌之后,郭瑾蘊嘆氣一聲,有些自嘲的說道:“郭某更愿意把她當(dāng)作是心底人。”
陳漢年默然點頭。
郭瑾蘊隨后又將年輕時候如何與梅眉相遇,再到太湖燕子塢一同游玩,最后分道揚鑣,悉數(shù)說給了陳漢年聽。
至于自打他入了巫賢國,成為了地位尊崇的祭酒之后的事情,郭瑾蘊卻是一筆帶過,顯得有些心灰意冷。
直到陳漢年問了女子的最終遭遇后,郭瑾蘊在沉默許久后,忽然有些失態(tài)的眼眶濕潤,說話的情緒也顯得有些激動。
陳漢年這才得知,原來那個年輕時候喜愛闖蕩江湖,更喜愛身穿青衣的奇女子在生下一個兒子之后不久,便郁郁寡歡,最終郁郁而終。
不過一想到對方綁架了自己,陳漢年心里頭就很不是滋味,自然也就談不上半點的同情,濫好人可不是他陳漢年的作風(fēng)。
似乎看出了陳漢年的心中所想,中年文士模樣的郭瑾賠禮說道:“之前事出有因,多有得罪,不過郭某也不指望公子能寬恕。”
陳漢年默不作聲。
郭瑾蘊看了眼正在抬手擦去眉心處血跡的年輕公子哥,說道:“公子放心,方才郭某所施展的并非是會害人性命的邪術(shù),只不過公子不論是年紀還是模樣,都與我此次不遠萬里之遙來到太莽霸陽,想要尋找的人太過契合,這才會對你施展天巫術(shù)。”
陳漢年心中一凜,“天巫術(shù)?”
前些時間,陳漢年曾在武王宮的藏書閣中翻閱各類典籍,其中便有一本專門記載了巫賢國秘術(shù)的古本典籍,典籍里頭就羅列了天巫術(shù)。
在盛行巫術(shù)更勝于普通武道的巫賢國,天巫術(shù)在多如牛毛的巫術(shù)中絕對稱得上是一流的大巫術(shù),甚至就名氣而言,便是排在前三,也少有人會有異議。
天巫術(shù)原本脫胎于王帳的一個絕妙陣法,大陣名叫巫賢圣火,通常由六名境界修為在八品以上的大高手在外圈結(jié)陣而成,再加一個陣眼,巫賢圣火大陣便算是完整了。
通常而言,那六名在外圍的大高手會被王帳冊封為大祭酒,至于鎮(zhèn)守陣眼的那位絕頂大能,則是地位僅次于巫賢王以及王妃的大祭司。
陳漢年還在古本上看到這樣的記載,說巫賢國的大祭司其實并非跟外界傳聞的那般僅此一號,實際上,同一時期內(nèi),大祭司都會有三個,只不過每個大祭司并不是同時出現(xiàn),而是以每隔一年的輪值形勢出現(xiàn)。
書籍所述,結(jié)陣的幾位大祭酒以及大祭司,即便是脫離了大陣,也能做到心有靈犀,甚至若是以精血催動秘法,還能從其余人的身上借用力量。
天巫術(shù)由巫賢圣火大陣中的秘法演變而來,雖然不能以陣法威勢御敵護己,可絕妙之處在于但凡修煉了或者說被種下天巫術(shù)種子的人,若是以精血催動巫術(shù),仍舊可以做到心有感應(yīng),甚至短距離內(nèi)還可以借他人之勢。
對于天巫術(shù)的修煉,在巫賢國有相當(dāng)嚴苛的規(guī)定,通常而言只有王帳成員,以及專門用于庇護王帳的死士巫賢郎,還有就是深受王帳器重和信任的人,這三者可以修煉。
至于其他人,一律不得擅自修煉,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便會被按謀逆大罪查處。
此時就坐在陳漢年對面的郭瑾蘊,既然能成為地位尊崇的祭酒大人,自然是深得王帳的器重,如此一來,他能修煉天巫術(shù)便是情有可原了。
因先前的廝殺負傷以及精血虧損,郭瑾蘊此時面色慘白如紙,但就氣質(zhì)而言的確是無可挑剔,他笑容如沐春風(fēng),向陳漢年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沒錯,正是天巫術(shù)。看公子的神情,想必是對這秘術(shù)有所了解,的確,這天巫術(shù)是有能千里借勢的玄妙,此前在城內(nèi)街巷被圍,頭頂又觸發(fā)了陳莽布下的驚天殺陣,若非施展了天巫術(shù)借用了他人之力,這才得以僥幸脫離險境,否則郭某此時已然是具冰冷的死尸了。”
郭瑾蘊看了一眼滿臉震驚的年輕公子哥,繼而說道:“鮮有人知的是,天巫術(shù)除了這個厲害之處外,還有一個更為隱晦的功效,那就是可以反哺王帳的上位們。”
“反哺?”陳漢年微微皺眉,這是他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陳漢年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不禁沉聲說道:“之前我曾聽到一個傳聞,說巫賢王帳的血脈受到了詛咒,但凡是體內(nèi)流淌王帳血脈的人,不論男女,都注定難以活過不惑之年,后來有一任巫賢王開創(chuàng)了一門秘法,每逢王帳子孫降生,便會讓大祭司親自在嬰兒的體內(nèi)種下一粒種子,再專門豢養(yǎng)一大批心甘情愿為王帳赴死的死士,讓那些死士從小便修煉天巫術(shù),最后反哺種子,替王帳子孫續(xù)命。”
郭瑾蘊先是微微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有些含糊不清的說道:“傳聞不可盡信,天巫術(shù)也并非是如陳莽等流口中所不辭的吃人魔陣,但多少還是有些此類嫌疑,只不過就我郭某自己而言,從未有人強迫過我,讓我不得不修煉此秘術(shù)。”
中年文士忽然停頓了下來,有些眼神古怪的看向陳漢年,嘆息道:“實不相瞞,郭某本以為公子體內(nèi)可能會種有天巫種子,會是郭某此次來莽想要尋找的人,這才會對公子施展秘術(shù),不曾想秘術(shù)在公子體內(nèi)沒有感應(yīng)到任何的天巫種子跡象,現(xiàn)在看來是郭某自作多情了,多有得罪,還望寬恕。”
陳漢年心頭一顫,輕聲問道:“不知大叔所指的那人是?”
陳漢年此話一出,就不禁有后悔,畢竟事關(guān)機密,對方是無論如何都不方便透露給他這樣一個外人的。
本來不抱任何希望,不曾想氣質(zhì)儒雅的郭大叔笑著回答:“正是郭某的那位故人,也就是方才與你說的青衣女子梅眉,她的兒子。誒,若是他尚在人間的話,應(yīng)該與你一般年紀。”
“那豈不是就是你們巫賢國的王帳巫子?”陳漢年對于這個答案著實有些驚訝,只不過他心里清楚,這位郭大叔十乘十是搞錯了,總不可能說他是太莽世子殿下的身份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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