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世子殿下并沒有如往常那般夜不歸宿,而是早早的便回到了武王宮,他前腳剛到武王宮,滂沱大雨后腳便至。
在白鹿苑中,陳漢年退下了所有的女婢,連帶貼身女婢秋香在內,偌大的書房之中只有他一人,盤膝而坐,體內武帝圣經御皇庭自行運轉全身,但越到后面越是沒有章法可尋,顯得紊亂無序。
忽然,心口位置傳來一陣劇痛,陳漢年猛然睜眼,是大汗淋漓。
自打從那桂花糕店回來,陳漢年始終是難以平心靜氣,即便是打坐練功,也是思緒紊亂。
按照趙沁影話里的含沙射影,或者有些地方直接是明著告知,陳漢年不由得對自己的這具身體的身世起了疑心。
再仔細想想近十年在武王宮的點滴,大概是先入為主的緣故,使得他此時琢磨起來,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其中要說哪里最是可疑,當屬未婚妻姚靈,尤其是近段時間的種種表現,隱約有種快要按捺不住的厭煩。
難道說父王真的有什么事情在故意瞞著他?
陳漢年起身,走到一座沙漏前,計時細沙剛好完全漏光。
陳漢年來到窗前,輕輕推開窗戶,目光透過漫天的雨珠眺望向那座禁院的所在方位。
按照約定,天醒樓的趙沁影會派出一名修道高手潛入武王宮,憑借陳漢年給的令牌,進入武王宮等閑的地方應該沒有什么問題,至于譬如禁院或者他此時所在的白鹿苑,除非是得到了召喚,否則生人勿近。
算了算時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人此時應該已然出現在了禁院。
至于能不能進到禁院里頭查看,那就要看那人的造化和真本事了。
陳漢年忽然從衣袖中掏出一物,竟然是趙沁影之前隨身攜帶的天醒樓令牌,天醒令。
“...趙沁影”陳漢年默念了一句,皺眉道:“你當年當真只是太莽的一個普通可憐的青鸞?”
陳漢年旋即自嘲笑道:“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果然,趙仙子呀趙仙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此次來霸陽,又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并沒有人影,做了十年冒牌世子殿下的陳漢年忽然做了個猥瑣至極的動作,只見他把這塊曾被趙沁影貼身放在心口位置的令牌,放到了鼻子前,輕輕聞了聞,依稀是清香淡雅。
卻說在武王宮的那一角,禁院所在,一道身影如鬼魅出現在禁院外,借著漆黑雨夜的掩護,這道身影居然悄無聲息的成功潛入到了禁院的內部。
那人手持一個巴掌大小的特殊儀器,有些類似于較多出現在堪輿術盛行的東越國的羅盤,專門用來堪輿風水。
只不過此人手中的儀器略有不同,上頭并沒有任何的指針,而是封存了一條長有四只腳的紅魚。
從頭到尾都是鮮紅顏色的小魚僅有一根小拇指的長度,好似被封印在儀器中央,雖隔著一層透明的薄膜,但靈氣四溢,顯然不是俗物。
那人手持封印了紅魚的圓盤儀器,腳下踏著古怪之極的步伐,在禁院里頭悄然走動。
半晌之后,當小紅魚靠近一口古井,原先還算乖巧溫順的小魚,驟然變得狂熱躁動,不斷地拿腦袋去撞封印它的透明薄膜,似乎想要掙脫封印,跳入古井之中。
那人忽然心中一凜,臉上變幻出一副如臨大敵的神情,下意識的便將整個身子拔高一丈。
下一瞬,在他之前所站立的地方,一柄威勢足以碎石開山的巨斧,攜帶恐怖之力重重砍下,整個禁院的地面都出現一陣晃動。
那人才想要借勢縱身躍入古井之中,又一柄黑色巨斧破空而來,在古井的正上方掠過。
不難想象,若是沒有及時變換下墜路線,那人多半要被這柄巨斧攔腰劈成兩半。
好不容易停穩身子,隨著禁院大門的一聲轟然炸裂聲響,一個滿頭白發的魁梧老人如傳說中的上古神魔,一腳踏出便來到了庭院的中央,一掌推出,好似要將身前這位擅自闖入禁院的不速之客開膛破肚。
面對白發老魁的恐怖一掌,神秘人倒也從容,并沒有意氣用事的硬碰硬,也沒有徹底躲閃,而是微微側身,體內秘法暴然流轉至手臂,一手抓住白發老魁的手腕,順勢往后一帶。
一聲巨響正好與一聲雷鳴同時發出,被白發老魁一掌拍下的整座墻頭轟然倒塌。
負責看守禁院的白發老魁雖說一掌沒能成功擊中賊人,但霸道掌風氣息直接掀掉了后者的斗篷,逼得他顯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一個面貌平平,氣質更是平平的花甲老人。
此時若是陳漢年瞧見,定然會訝異之極,感情趙沁影說要派出的那位天醒樓高人,并非是別人,正是那個經營了幾十年桂花糕鋪子的老掌柜孔三。
白發老魁獰笑道:“還以為是巫賢國那幫不知死活的賊人,看來老夫這次倒是猜錯了。”
白發老魁不急著拿下對方,而是如同貓戲老鼠一般,在孔三的周圍閑庭散步,問道:“閣下既然能孤身闖入武王宮,又能避開宮內的層層守衛,想來膽量極佳,既然如此,可否告知姓名?”
真名叫做孔桑的老人默不作聲,趁著對方說話的空閑,他小心翼翼的將裝有四腳小紅魚的圓盤儀器放置在懷中。先前對敵,之所以不能完全施展開拳腳,多少受到了這個東西的干擾。
白發老魁眼力極好,這才注意到被刺客收起的物件,瞥見了中間位置的那一條紅魚,白發老魁不禁驚訝出聲:“血月國獨有的血月魚!你到底是何人?”
劍拔弩張,有人撐著油紙傘走進禁院。
“閻爺爺,他是我的一位朋友。”
白發老魁猛然回頭,滿臉訝異:“世子殿下?”
陳漢年緩緩走到兩人中間,豆大的雨點拍打在油紙傘上,響聲充斥著整座禁院。
陳漢年不得不提高一些嗓音,說道:“漢年今夜想弄清楚一些事情,還請閻爺爺通融一二。”
名叫閻卓的白發老人微微愕然,聲如洪鐘的笑著打趣道:“殿下莫不是想要再探古井之秘,殿下該不是忘了當年因為擅闖禁院,毀去了一株自道宗山上得來的菩提樹,還把那菩提樹丟進了古井之中,惹來莽王雷霆之怒,你閻爺爺可是清楚記得呀,當年小殿下被莽王吊起來打的皮開肉綻。”
陳漢年意料之外的沒有發笑,而是聲音沉重,說道:“我問過了,父王已然有事外出,最快也要三日之后才能回到武王宮,今夜之事只要閻爺爺能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父王即便回到宮中,事情也能稍微隱瞞個一兩日......”
曾因練功而走火入魔,差些就要嗝屁升天的閻卓面露為難之色。
陳漢年走到古井邊上,繼續說道:“再過三日,便正好是一月之限,所以這三日之后還能不能再到這禁院來,再陪閻爺爺下棋,都是兩說,倘若這注定就是我陳漢年的宿命,無話可說,但若是不能揭開這古井之謎,我陳漢年死都不能瞑目......還請閻爺爺成全!”
看著世子殿下長大成人的白發老魁,在聽了陳漢年莫名其妙的話之后,不由得一頭霧水。
這傻小子莫不是前段時間生病生傻了,怎么凈說些讓人聽不懂的糊話。
“小民孔三,見過世子殿下。”
陳漢年轉頭看向另外一張并不陌生的面孔,桂花糕店的老掌柜孔三,心底有多意外和多驚訝就不說了,按之前趙沁影的承諾,她會助他弄清楚禁院古井之謎。大概是領會到了陳漢年的心思,孔三微微點頭,從懷中取出了那一個圓盤形狀的儀器。
孔三瞥了一眼似乎有些猶豫不決的白發老魁,輕輕躍入到了古井之中。
陳漢年朝著白發老魁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也緊隨其后,躍入到了古井之中。
白發老魁默然走到古井邊上,一屁股坐下,很是惆悵的嘆息。體表的氣息瞬間散去,原本滴落到體表附近就被悉數彈開的雨珠,在沒有了阻隔之后,瞬間結結實實的拍打在了白發老魁的身上,濕漉漉,不禁顯得有些狼狽蒼涼。
白發老魁在上面是度日如年,幾次看向古井內,甚至一度想要躍入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古井深處忽然傳出一聲低沉如悶雷的聲響,一聲之后又是一聲,漸漸清晰。
只是默默守在禁院外,卻不曾獲悉禁院中到底有何秘密的白發老魁猛然站起高大身軀,臉上神情凝重之極。
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