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寶寶!”朱棣懷抱著枕頭,一副慈愛的父親模樣,胡詩月心痛地上前,強忍住腹部的疼痛,一不小心跌在地上,朱棣卻全然沒有關心的意思。
“詩……側福晉!”朱允炆上前將她攙扶起來,面對著那呆傻的朱棣,那萬夫莫敵的四皇叔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王爺!”胡詩月的眼淚真情流露,她并非虛情假意,而是真的痛,不為自己,為了他竟然舍下面子,在眾人面前扮演著這出戲,心里還要強忍著喪子之痛。
“乖寶寶,爹爹帶你去曬太陽哦!”燕王癡傻一事立即傳遍了整個應天府,他有時甚至在街市上,將冬瓜當成孩兒,人人交頭接耳,紛紛議論他因為忍受不了喪子之痛,一下子瘋了!
御書房內,朱棣苦惱著,眾大臣各抒己見,有的為燕王求情,將他們夫婦二人放回北平修養,黃子澄卻堅持己見:“皇上,切不可讓燕王回到北平,他十有八九是裝瘋賣傻,一旦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方孝孺也贊同地說道:“不錯,皇上,燕王為人艱險狡詐,切不可以被表面所蒙蔽,還有皇后一事,臣認為各種蹊蹺一定要查清!”
“還查什么清,那個狠毒的女人朕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這后宮多少人都是被她的嫉妒害死的。”一見到胡詩月那傷心落淚,痛不欲生,求死求活的樣子,朱允炆便氣憤難當,仿佛死去的是他的兒子。
“難道你們認為是側福晉親手害死自己的親兒嗎?朕一定要處死那個賤人!”朱允炆決心已定,眾大臣難犯龍顏。
天牢,錦榕沒有了華麗濃妝的裝扮,一身素衣卻顯得清水芙蓉,月光灑在她的身上,有些瑟瑟發抖,獄卒們對她大呼小叫,冷嘲熱諷,這恐怕就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龍游淺水被蝦戲!
“皇上!”見到朱允炆,錦榕沒有大呼小叫,而是笑了,看著身后李公公端著的一壺酒、一個杯子,什么意圖都明了了,看來他決心已定,難以改變。
“你看起來不錯。”成婚數年,他們好像從來沒有認真的面對面談過,在朱允炆的眼里,她不過是拆散他與胡詩月的罪魁禍首,今時今日不過是她的報應,她罪有應得。
“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好!”如今,沒有了權力的追逐,沒有了皇后的桂冠,她顯得異常輕松,前所未有的自在,不必每日防著那些狐媚的女人,不必想著花招去贏得他不屬于她的愛。
這么多年,她累了,當再一次見到胡詩月的時候,錦榕便有一種感覺,以前她雖然不能握住他的心,卻能留住他的人,如今就連他的人也被她奪走了,除了那冷冷的后宮,她一無所有。
“你害的詩月沒了孩子,你應該得到報應!”在朱允炆的眼里,錦榕似乎只是一個仇人,除了仇恨,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我無話可說,即便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我這么個心狠手辣、心胸狹窄的女人。”哀莫大于心死,錦榕一生最大的錯事,就是愛上了一個永遠不會愛她的男人,而這份愛也被她扭曲了。
朱允炆有些錯愕,面前這個處變不驚、淡定從容的女子,還是他所認識的郭絡羅氏錦榕嗎?還是,這是她在假裝,為了再一次的蒙蔽欺騙他所布下的面具?
他不可以再上當受騙,使了一個顏色,李公公傾斜酒壺,將里面渾濁的液體倒入酒杯,遞到錦榕的手中,這一切都如胡詩月所預料布局的一樣。
“謝謝你,留我一個全尸,臨死前我有兩個心愿,求你,念在一夜夫妻百夜恩的份上答應我!”
她是那樣的低調柔媚,朱允炆差一點又心軟了:“好,你說吧。”
“第一,求你將我火葬,我希望永遠呆在慈寧宮,只要一個角落默默地陪著你;第二,我求你一定不可以放走燕王,無論你愿意聽否,胡詩月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縱虎歸山,其禍無窮!”面對著一生摯愛的男人,手中拿著男人賜給她的毒酒,心里想著、念著的仍然都是為了這個男人!
李公公將他們之間的對話巨細無遺地復述給胡詩月,她感慨萬千:“她,真是一個可敬的對手,偉大的女人,可惜,她傷害了我最重要的家人,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一杯酒,斷人腸,錦榕倒下去的剎那魅惑萬千,朱允炆的心為何會隱隱作痛,他或許永遠都無法猜到這個邪惡的女人為何如此的邪惡?
“父親,我幫你報仇了!”仇人死了,可是卻是在犧牲親生孩子的前提之上,她,或許比錦榕還要邪惡吧!
對于這個皇宮,胡詩月向來沒有什么好感,自古帝王都薄情,偏偏她遇到的兩位帝王都是多情并且專情的,可是這份愛卻讓她窒息,讓她不經意的想要逃離。
恨已然沒了,可是愛人卻仍在危險之中,這場戲她不得不強迫自己演下去,一點點將那個摯愛自己的男人推進萬丈深淵!
凄涼的夜,蕭瑟的月,胡詩月特意穿著單薄的衣衫,強忍著病后的疼痛,漫步在御花園內,將手中籃子內的花瓣隨水而流,這樣的情形,讓路過的朱允炆不經意地勾起了曾經美好的回憶,他們初次遇到的情形。
“孩子,你與我有緣無分,愿你在天上能夠得到安息,愿你來世能夠托生一個平凡的好人家!”聽到腳步,她不大不小的聲音說著。
朱允炆走過來,那平凡二字深刻地印在腦海之中,每一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成龍成鳳,功成名就生活富裕,為何她卻有著別樣的心思:“為什么是平凡,而不是富貴呢?”
“皇上!”胡詩月對他苦澀的笑了笑:“富貴有什么話呢,即便托生于皇家,又何嘗不是一個金子編織的牢籠,沒了自由,活著還不如死了。”
“為什么這么說?”為何,朱允炆感覺她話里有話,句句仿佛都是針對他所說,她,是在責怪自己嗎?
揚起一把花瓣,看著它一瓣瓣沉入湖底:“孩子沒了,丈夫瘋了,皇上認為,一個女人還有活下去的意義嗎?”
語畢,未等朱允炆反應過來,胡詩月竟然一躍跳入了湖底,看著她漸漸沉下去的身影,朱允炆驚恐不已也跳了下去,想讓自己靜一靜,所以讓太監們都離開了,漆黑的夜里,他拼命地營救著。
“放開我!”這場高潮的戲碼怎可以輕易地結束,一定要讓朱允炆見到她視死如歸的決心,為了所愛的人,胡詩月只能演下去。
“詩月?”朱允炆驚恐萬分,他拼命地想要抓住她的身體,根本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她卻是一味的掙脫,大有視死如歸的意思。
好不容易,朱允炆才將胡詩月拖上岸,看著她失魂落魄,滿身是水的樣子,心里憐惜不已,心痛地對她說道:“如果你想,我愿意放你離開!”
胡詩月凌亂濕漉漉的發絲下,是她并不開心,卻陰謀得逞的笑容,終于,朱棣,你可以離開了!
歸途的馬車上,朱棣緊緊地摟著胡詩月,她依偎那強健的臂膀內,心情卻如同來時候一樣的不輕松,來的時候多了一個人,歸去的時候卻少了一個人。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朱棣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表達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既痛苦又憤恨,并且將這一切的罪責都歸加在朱允炆的身上。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這一切都是胡詩月一個人自編自導自演,既為了愛,也為了恨,報了仇,也救了愛人:“對不起,我的擅做主張。”
“不要這么說!”一個女人,一個母親卻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他情何以堪,緊緊地相擁,一生一世都不愿意放開:“琉璃,我欠你的,一輩子也換不清!”
胡詩月將手指放在他的唇前,阻止他接下來的話,對視著那雙陰鷙的眸子,愛情就是如此的奇妙,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深愛這個男人:“在愛情的國度里沒有誰欠誰,只有此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熱情冰冷的唇吻了上去,胡詩月躺在下面,卻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這一生,她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
御書房,聽說燕王被放走,眾大臣群情激奮,黃子澄又氣又恨:“皇上,怎可如此心軟,放虎歸山,放虎歸山啊!”
黃子澄不愧是翰林學士,他的話一語成謁,朱棣回到北平的第一刻,便向天下人發布了繳文:“我太祖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國家至親,受封以來惟知循分守禮,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宄,橫起大禍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后創業艱難,封建諸子潘屏天下,傳續無窮。一旦殘滅,皇天后土,實所共鑒。祖訓云,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必訓兵討之,以清君側之惡。今禍迫予躬,實欲求生,不得已也,義與奸惡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討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鑒予心!”
在朱棣困惑之時,胡詩月在一旁說道:“先皇大行之時乃是洪武三十一年,而如今正是洪武三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