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古漸玉蘭遙相望(一)
果真,那琵琶聲停后離開的月白色倩影,正站在月光下。月如水,光如練,夜色不僅僅善于隱藏人們的缺點,更能除去人們的偽裝。蘇青抱著琵琶,手指泛著熒光,側(cè)身而立,白天的清冷不見,側(cè)臉溫潤如玉,嘴角徜徉著淡淡的笑意,目光溫柔,看著天上的月亮,月白色的長裙將她融到月光里,神圣而美好。
聽到腳步聲,蘇青轉(zhuǎn)過身,嘴角笑意不見,目光也變得清冷起來。“蘇青見過柳公子。”
柳祈卿邁著步子,走到離蘇青三尺的地方,注視著她的眼睛,不由得想起一句話,“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蘇姑娘邀在下前來做什么?”春江花月夜,說的不就是此處嗎?
“柳公子果真名不虛傳。邀柳公子前來,的確是有件事。”蘇青頓了頓,神色更為嚴(yán)肅,又說,“柳公子名揚永州,豈非常人能做到,此次來到盛京,恐怕不是為了名揚天下吧。”
柳祈卿眸中染上了笑意,的確,他來盛京不是為了揚名,“嗯?”抬起頭,示意蘇青繼續(xù)說。
蘇青輕吸口氣,緊緊盯著柳祈卿,又說到,“柳公子謀的是什么,蘇青不知,但是,路總是要走的,前方的路那么多,公子想好要選哪條嗎?”
她背挺得筆直,面色沉著,明明是一個小女子,卻站在這和自己談?wù)撨@種事,他有些好奇,她是誰的人,太子?韓王?襄王?“路是很多,姑娘又是哪一路的人?”他眸中笑意更甚。
“我若是和公子是一路人呢?”蘇青反問。
“哈,”柳祈卿笑出聲,“姑娘是韓王的人?”雖是疑問,但語氣確實肯定。
“嗯?公子是……”蘇青更是疑惑。
“姑娘大才,柳某思來想去,也只有韓王合適些。”柳祈卿笑著道。
“公子既然如此想,韓王府豈不是……”
“姑娘不是問我謀的是什么嗎,我只能說,我想謀的不是天下,姑娘不妨回去問問韓王,我若入了韓王府,他能許我些什么。”柳祈卿眼中笑意不復(fù),“姑娘還要在這賞月嗎,在下還有事,先行告退。”說完,沖著蘇青點了下頭,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柳祈卿漸行漸遠(yuǎn)的白色身影,蘇青想,天下就是常人所不敢想的,你謀的到底是什么?時光荏苒,到后來,蘇青仿佛聽見白衣翩翩的男子心底的聲音……
蘇青又站了一會,春日夜色清冷,她攏了攏衣服,也向客棧走去。
柳祈卿回到房間,腦子里是剛才蘇青彈的“春江花月夜”,蘇青,蘇青,那個一曲琵琶音,響徹秦淮的女子,秦淮第一名妓——蘇青。果真,絕代風(fēng)華。
蘇青坐在床邊,眉頭皺起,今日,本想著能說服他,沒想到……唉……
白芷端來水,看著蘇青靠在床上,將水放下,搖了搖蘇青,“小姐,已經(jīng)很晚了,我服侍你睡吧。”
“阿芷,什么時辰了?”蘇青偏過頭,半瞇半睜地看著白芷,問道。
“小姐,已經(jīng)是亥時了,你已經(jīng)坐了一個時辰了。”
“嗯,”蘇青按了按額頭,“阿芷,服侍我洗漱吧。”
“是,小姐。”
洗漱完后蘇青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蘇青用過早飯之后,就到書桌前,提筆在紙上寫到,“春風(fēng)化雨何垂柳”,裝到信封里,封好,交給白芷,吩咐她讓她送到韓王府。
兩個時辰后,白芷推開門,笑著說,“小姐,信送到了,那個顧大人說找到房子了,說兩日后就能搬過去。”
“阿芷,去告訴木叔不用再找房子了,明日去趟古漸寺吧。”蘇青臉上泛起笑意,搬遷是大事,不是應(yīng)該去祈福嗎?
白芷一聽去古漸寺,趕忙笑著答應(yīng),“是!小姐!”
韓王府書房
下朝之后,趙珩先到了書房,坐在椅子上,翻看著公文。
“王爺,是蘇姑娘的信。”門外,顧潛的聲音響起。
趙珩翻著公文的一頓,沉聲道,“進。”
顧潛推開門,將手中的信恭敬地遞給了趙珩,然后就站在了一邊。
趙珩接過信,撕開,抽出紙,打開,淡淡的玉蘭香迎面撲來,他眼上染上笑意,看著上面的簪花小楷,春風(fēng)化雨何垂柳?神色凝重起來,將紙折好,夾到一旁的書里。看了眼顧潛,“還有事?”
“王爺,蘇姑娘說要在盛京找一間三進的宅子,屬下已經(jīng)命人找好了。”顧潛低著頭說道。
趙珩抬起頭,眼神冷冽,“本王說過,蘇青的事都要向本王報告,難道你忘了?”
顧潛頭更低,“屬下不敢。”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會自己去前院領(lǐng)罰,”趙珩語氣淡淡,又給人壓力,又問,“宅子在哪?”
顧潛感覺身上壓力終于消失,松了口氣,說,“宅子在離王府很近的巷子里。”
趙珩臉色稍微緩和了些,“讓房管事從王府挑幾個得力的下人,送過去,里面缺什么,直接從庫房里取就是,”沉思片刻,又說,“古漸寺玉蘭也該開了,移幾株到宅子里,退下吧。”
古漸寺的玉蘭?移幾株?那是能說移就移的嗎?!心中這樣想,還是咬咬牙應(yīng)道,“屬下遵命。”顧潛弓著腰,退到了門口,才轉(zhuǎn)過身推門出去,關(guān)上門,春風(fēng)吹過,只覺得后脊發(fā)涼,以后王爺?shù)脑挾ㄒ旁谛纳希K青姑娘的事也得放在心上,松了口氣,就去前院找顧房了。
不一會兒,敲門聲又想起了,趙珩瞥了一眼,“進。”
門從外向里推開,只聽“啪”地的一聲,地上多了一個卷軸,然后顧琰抱著許多卷軸進來了。
他剛要撿,趙珩已經(jīng)淡淡看過去,卷軸慢悠悠地打開,開到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也不妨礙他看見上面的畫,素香淡影心,翦眸招人妒。清妝柳眉輕蹙,纖裳飄飄若舞。好一副仕女圖,不同于蘇青的清冷和不經(jīng)意間的風(fēng)情,這個女子是天生的華麗和高貴,如果說蘇青眼中是淡然,她眼中就是火熱,明明是清麗的衣服,卻……趙珩收回視線,眼睛里除了憤怒,再無其他,“顧琰,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什么時候,韓王府也能進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嗯?”
顧琰手剛要碰到畫,就聽見這么一席話,手一抖,到下巴的畫軸差點全掉到地上,連忙用手扶了扶,“王爺,我也不想收的!可是,淑妃非要……您不能怪我啊!”顧琰垮著臉,神色戚戚地說。
“本王還從不知道宮里的淑妃成了王府的主子,顧琰,你們這些天的膽子也太大了吧,嗯?自己去領(lǐng)罰。嗯?還愣著干什么?還不拿著這些畫滾出去,等著本王請你?”
“不不不!屬下不敢!屬下這就滾出去!”說著,撿起地上的畫,抱著就跑了出去。顧琰一出去,深松口氣,“天啊,小爺今天這是招誰惹誰了?還是出門沒看黃歷?唉,又要去領(lǐng)罰了。”他趕忙把畫軸扔給了輪值的侍衛(wèi),“快快,全給扔了,別讓小爺再看見這些畫!”說著,還擺擺手,一臉嫌棄的樣子。
顧琰去了前院,其實,前院并非王府的前院,只是王府侍衛(wèi)居住,練功,領(lǐng)罰的地方。他一進去,正看見了迎面走出來的顧潛,身形步伐和平時沒什么區(qū)別,可是臉色卻蒼白得很。
“咦?你怎么也在這?臉色?”說著挑了挑眉,“嗯?潛公子這是?來領(lǐng)罰了?”顧琰只覺得心里的陰霾全都消失不見,整個人都舒爽了,“哈哈哈,你也有今天!”顧琰開懷大笑。
顧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滾。”說完,徑直走了出去。
“嘿!真是!”顧琰聳了聳肩,“唉,哼,領(lǐng)罰,領(lǐng)罰!”
第二天
古漸寺,古漸寺坐落在盛京的祁山上,是盛京的第一大佛家寺廟,寺廟層層疊疊,古樸的墻瓦,斑駁的寺門,寺門口是許多三人環(huán)抱的柳樹,春日里柳樹早已伸出枝椏,從上面垂下又隨風(fēng)蕩起,像綠色的娟布。看著這些,不知不覺間,心就平靜下來,從山頂傳來陣陣鐘聲,層層疊疊,不絕如耳。
蘇青站在山腳下,遠(yuǎn)眺山頂,寺廟隱在山林中,飄起的裊裊青煙,將寺廟襯得好似仙境。
她邁開腳步,踏上上山的臺階,一步步,恭敬而虔誠。山路上往日也有進香的小姐夫人,而今日,人異常的多,都除去了華服,一身清秀的常服,身后的小廝,侍女提著裝有食物的盒子,低著頭緊緊跟著。這是怎么回事,一個寺廟,為什么來了這么多的人?
……
古漸寺
“大師,多謝了。”柳祈卿笑著對古漸寺的住持說,眼中是不同平日的疏遠(yuǎn),人們看見的是實實在在的笑意。
“早就想今后誰會拿走這本《紫川錄》,沒想到是這樣的少年英雄,真是讓老衲大開眼界。”住持白眉垂到臉邊,臉上的皺紋刻著歲月的滄桑,讓人不知不覺地產(chǎn)生一種親切感。
“大師客氣了,景川只是盡自己所能而已。”柳祈卿神色更為謙遜,右手背在身后,頭微微低下,一身白衣,在這安靜的寺廟里更加超凡脫俗。
“柳公子能為百姓著想,是盛昭的福氣。”主持笑著點了點頭,眼中是贊賞和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