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科舉省試風波起(二)
柳祈卿本是低著頭,聞言,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轉瞬抬起頭,嘴角仍是往日溫潤的笑意,“哦?你剛才說什么?”
張暮楊看著柳祈卿好像在裝傻充愣,更加氣憤,“這位考生,把你左邊的紙撿起來!還等本官提醒你?”他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心中更是十分不屑,看著儀表堂堂,面目俊秀,沒想到竟然當場舞弊,還敢把作弊的紙扔在考場里,如此違背考紀的行為簡直令人發指!
柳祈卿這才看向左邊,撿起地上的紙,在手里把玩,眼睛注視著紙,好似什么好玩的物件,“呵!真是可笑!監考員是說柳某作弊?這是這紙是我扔給別人?還是別人扔給我的呢?”說完,才抬起頭,看著張暮楊,眼中無悲無喜,好似此事和他半點關系都無。
張暮楊看著柳祈卿平平淡淡的目光,心里好像涼了半截,也突然意識到自己莽撞了,于是賠了一禮,說道,“這位考生,雖說本官如此說莽撞了,但你仍舊有嫌疑!”他正了正神色,看著柳祈卿。
“既然考官如此說,在下也不做反對,但是,紙在我和旁邊這位仁兄中間,他的嫌疑也不小吧。”柳祈卿站起身,從自己的桌子里出來,將手中的紙揚了揚,又指了指右邊的屏風。
聽到柳祈卿這樣說,張暮楊沉思片刻,點了點頭,向左走去,對陸銘說,“這位考生,你右邊的紙你可知道怎么回事嗎?”他嚴聲問道,如果說現在的這個人和剛才的那個都有嫌疑,那么這個人的嫌疑更大些,畢竟那個身姿挺正,一身浩然之氣,而這個人雖然長相端正,但是眸子里透著精光。倘若真是舞弊又誣陷,那么這個人……他在心里搖搖頭,此刻,看見陸銘,他完全不相信剛才的那個人會舞弊了。
陸銘此刻甚是鎮定,他放下手中的筆,笑著對張暮楊說,“什么紙?在下并不知道。”
張暮楊一聽,沉了臉色,將手背在身后,“哼!反正這件事有你們兩個人有關!既然你們考卷都答完了,就和我走一趟吧。”說完,拿過了陸銘的試卷,又走過去拿了柳祈卿的試卷,眼睛不由得被上面的字跡吸引,縹緲中自帶剛毅,靈動里潛藏著寂靜,真是好字,古人誠不欺我,果真是“字如其人”,翻到卷首去看名字,——柳祈卿!竟是永州名士柳祈卿!要不然有如此氣度,他怎么會舞弊呢?!
“想不到竟是柳公子,柳公子想必不屑于此事吧!是本官搞混了。”張暮楊抱拳一禮,來到盛京任職,整日都在奔波,哪里知道柳公子也到了盛京,唉,實在是愚不可及啊!
聽到張暮楊這樣說,陸銘才有些后怕,對,以柳祈卿的才名,說他作弊恐怕沒有人信啊!怎么辦?怎么辦?他還是強裝鎮定,說,“他不屑,本公子就屑于舞弊嗎,監考員恐怕有失偏駁吧!”說完,甩了袖子,眼睛看向別處。
“這位公子說的有道理,大人,柳某也覺得不是很公平,不如等貢舉來了,對質一番,或者,讓主考官做評判?”柳祈卿撫摸著手中的紙,笑著說。他的眼睛卻沒有看著張暮楊,而是注視著陸銘。陸銘,是陸大人的人,而陸大人,又是誰的人?想著,眼睛就不自主的微微瞇起。
陸銘看著柳祈卿沒有波瀾如古井般的瞳孔,還有滿是笑意的嘴角,越看越像是在嘲諷自己,到了現在,已是騎虎難下,他開始后悔了,何必要陷害柳祈卿,等考完試將紙帶走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他眼中閃著精光,到了現在,只能搏一搏了,只要能將他拉下水也好!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張暮楊,什么話都沒說。
張暮楊看著陸銘似乎是默認了,就說到,“那二位就再等一會,顧大人已經去叫監考官了。”
在第十四場的其他考生議論開了,其中不乏認識兩人的,有人就小聲嘀咕著,“這個監考員怎么回事?竟然懷疑到了柳公子……”“一看那個就不像是好人,這種事……”“柳公子怎么會作弊呢?!”更有甚者,說,“這種事不是顯而易見嗎?!明明是陷害!”……因為還在考試,考生們沒有辦法討論,只得小聲的嘀咕,可考場只有這么大,聲音再小,三人也能聽個大概。
張暮楊冷了臉,沉聲說道,“肅靜!”漸漸地也就沒有人再說話了。
陸銘聽著,很是氣憤,什么叫做柳祈卿不可能作弊!又看看柳祈卿淡然的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得意之色,好像說的不是他一樣,感覺肺都要炸了!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愿叔父能……陸銘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自己這次要完了,如果……,自己的試卷都沒有被審閱的資格,那么,只能是不戰而敗了……他額頭冒出冷汗,手腳也發涼……
柳祈卿好似聽著考生的話語,其實卻是在想別的事,仔細看了眼陸銘,才發現自己是見過他的,自己今年二十三歲,按理早過了正常科舉考生的年紀,而陸銘,是在自己前面游學時偶然遇到,當時還見過他的文章,文章雖是稚嫩,但也初具規模,不容小覷,早前還是才華朗朗的少年,現在……竟是變成了這副模樣,如若他以自己的才華參加考試,也是榜上有名,而現在……
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就進來個人,是顧琰,他雙手背在身后,臉上也沒了往日張揚的笑意,而是異常嚴肅。走到柳祈卿,陸銘身前,瞥了眼張暮楊,“張大人,考場里出現了這樣的問題,就是你的不對了。還有,怎么搜查的?”
張暮楊低著頭,臉上泛著冷笑,哼,此事估計就和你有關,倘若不是你拉著我……抬起頭,面上不顯,說道,“顧大人教訓的是。”
顧琰沒有再理會張暮楊,而是對著柳祈卿,陸銘說,“你們兩個先把卷子交了吧,交完后,就隨我出來吧。”說完,拿過了柳祈卿手中的紙,頭也不回的走了。
柳祈卿拿過自己的考卷,放到了張暮楊前面的桌子上,然后就出了考場。
陸銘看著柳祈卿離開的背影,咬咬牙,也拿了自己的卷子,跟了上去。若仔細地看,他的步伐較平時凌亂了許多。
顧琰在考場外背手等著,看見二人出來,眸子里閃過一絲光芒,嘴角還是鉤起了一抹笑,“其他考生還在考試,你們跟著我去找主監考官吧。”他說著話,眼睛一直看著柳祈卿,就算沒有作弊,攤上這種事怎么著也應該有點緊張吧!可看他哪有半分緊張的意思,步伐沉穩,眼神平淡,仿佛和他沒有半點關系,反觀陸銘,臉色略微發白,腳步虛浮,呵……
柳祈卿點了點頭,跟著顧琰向前走去,穿過亭臺,竹林,就到了主監考官巡職的地方,而旁邊正是副監考官所在地。陸銘和柳祈卿并排走著,他微微偏頭看了眼柳祈卿,烏發用木簪束起,剩下的全垂在身后,一身白衣沒有多余的花紋,他雙手背在身后,袖子上還有淡淡的褶皺,步伐輕盈沉穩,衣擺隨著他的腳步來來回回,而他的頭始終是正的,眼睛也是平視前方,沒有波瀾。陸銘不由得也將手背到身后,剛察覺自己的動作,心中苦澀一笑,還是將手收回來,放到了身體兩側……
顧琰也沒有敲門,直接推開了門,沒理會顧相沉了的臉色,自顧自說道,“顧大人,您瞧,我給您弄了什么人過來,您絕對猜不到!”顧琰說著說著,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笑意,身子也側過去,讓顧虞之看看誰來了。
顧虞之首先看見的是柳祈卿,他面目平淡的好像來這里游玩的,隨后看見了陸銘,陸銘之事是王爺安排的,來這里情有可原,可是,顧琰為什么把柳祈卿弄過來了,他作弊?連顧虞之自己都不信,眼睛轉而看向顧琰,手往桌子上狠狠一拍,“這是怎么回事!”
顧琰雖是料到父親會這樣,還是嚇了一跳,但很快恢復過來,笑著說,“顧相還不知道呢吧,這兩個人,其中有一個當場舞弊。”他把手中的紙遞給了顧虞之,眼睛還眨了眨,父親,柳祈卿不是要丞相之位嗎,現在看看他有什么資格開口吧。
此刻顧琰背著光,嘴角的笑意深刻,宛若來自地獄的修羅,顧虞之接過紙,看見顧琰如此,腦中神思一轉,也好,本官就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此事事關重大,顧琰,你將太子和陸大人,張大人請過來。”
“是,顧大人。”顧琰轉過身,正對上柳祈卿似笑非笑的眼眸,那眼神似嘲笑又不是,又好像是對自己自不量力的不屑,連忙收了神思,移了目光。到了旁邊的屋子,向陸振章稟告了此事,果真看見他臉色變了又變,等到通知太子時,太子的表現卻是不甚在意,難道陸振章不是太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