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步踏盡一樹白（一）
不，蘇元休，你錯了，隨著時間變化，每個人都會變，不變的，唯心而以。甚至，心都會變。我以前是宋喬然，而現在，只能是顧青。她用絲絹擦了擦頭上的虛汗，獨自按原路回到了雨汀樓。簡單的用了飯，就躺在里間的羅床上，閉上眼睛，想著，何時去和柳祈卿說這件事？想著想著就熟睡過去。再次醒來，已到了申時，屋外陽光依然很盛。
白芷見她醒來，端過來一杯茉莉花茶，服侍她喝下后，眼中雖有疑惑，但還是什么都沒有問，轉身就要走。
顧青見她略帶傷感，開口說，“阿芷，你或許好奇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是我還是不能說與你聽，我十二歲到秦淮，現在已經四年了，出了秦淮，就到了盛京，等忙完這邊的事，我們就回莞城，回秦淮，好不好？”她拉過白芷的手，內心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如果早知道會有這么多的事，自己說什么都不會帶白芷過來。
“小姐，”白芷眼里有喜悅，也有感傷，“你別這樣說，你在哪，阿芷就在哪，阿芷只是覺得自己沒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知道……”她聲音發顫，帶著哭腔，自己和小姐來到盛京，可卻什么都做不了，有時甚至起的比小姐都晚，永遠無法像秦寧姐姐那樣獨當一面……
“哈，阿芷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好好的。”顧青看著白芷，笑著說，父母早逝，秦淮的姐妹是她的家人，以前失去父母，現在不想再失去她們。
“不，小姐，阿芷能做好多事的，小姐盡管吩咐就是。”她眼角還有淚珠，就半掛不掛在白凈的小臉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顧青不相信。
顧青眼睛彎成月牙，“好好好，我們阿芷什么都能做，那么交給阿芷一件事，看阿芷能不能做好？”
“小姐，你盡管吩咐就是了！”白芷挺直腰板，生怕顧青不信。
“那好，阿芷，一會兒送封信到云水間柳祈卿手里。”
“小姐，就這個啊？！”白芷的腰垮了下來，小臉上滿是不愿意。
“這個怎么了，難道阿芷做不來？”顧青笑著點了點白芷的鼻頭。
“能！當然能！小姐莫要小瞧我！”她又挺直了腰，斗志昂揚。
“那我就等著看阿芷能不能做好這件事了。”顧青下了床，走到書桌前，客棧里的行李還沒搬到顧府，桌子上卻早已準備好筆墨，紙光滑如雪，墨漆黑光亮，“阿芷，磨墨。”
白芷走到書桌挽起袖子，磨起墨來，顧青坐到椅子上，拿出一張信紙，寫到：“明日巳時，云水間，或許有你要的答復。”寫完放到信封里，“阿芷，給。”
白芷接過，拿著信就出去了。
等白芷回來時，顧青正坐在椅子上看書，“小姐，信已經送到了。”
“阿芷真是好樣的，”顧青微微一笑，又將視線移到了書上，柳祈卿，這次你會同意嗎？
次日，還未到巳時，顧青已經坐到了云水間的雅間里。她坐在窗邊，安靜地品著茶，春日陽光撒在她臉上，給她披上一件柔和的光衣，近看過去，還能看見臉上細小的絨毛。
巳時一到，柳祈卿推開門，就看見這樣的場景，月白盡溫婉，飛塵皆不見。心中某根弦錚的響了，此一入，一步踏盡一樹白。他承認，此刻，他是動心的。
收回思緒，他邁開步子，走了進去，“顧姑娘來的真早。”他直接坐到了顧青對面，神色沒有什么變化。
“柳公子，”顧青給他斟了一杯茶水，“你既然來了，還是對韓王有些好奇的吧。”她看著柳祈卿，眼中滿滿的信心。
柳祈卿接過茶，抿了一口，眼睫遮住眼中的神采，淡淡說道，“好奇，是有點。”不過不是對他。
顧青又說，“王爺說，柳公子志不在此。”沒有繼續說，而是緊緊地看著他，果真，話一說出口，柳祈卿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
“哦？”柳祈卿放下茶杯，抬起眼，“我志不在此，顧姑娘可知道我志在何處？”他臉上是溫潤的笑意。
顧青只覺得礙眼得很，不是在說韓王嗎，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我知道與否有何干系，王爺才是公子的伯樂。”她抿了口茶水，正視著柳祈卿。
“呵，那王爺又要許諾在下些什么？”柳祈卿沒有再專注那個問題，開口又一個問題。
“功成身退還是封官加爵，隨公子選擇。”顧青加重了聲音。
“功成身退？封官加爵？的確有吸引力，王爺既然說我志不在此，這些對在下來說，又實在沒什么吸引力。”柳祈卿說到這，又笑開了，“所以，王爺并非在下的伯樂，不然，景川直接提個條件吧，倘若事成，我要丞相之位，”他嘴角笑意不變。
顧青聽過之后，身體不由得一震，丞相之位，也虧得他敢說，且不論他的才華，只說現在丞相顧虞之，也是雄才大略，況且，顧丞相明顯是韓王的人，再說顧琰，又如何輪得到他？“柳公子獅子大開口了吧。”她語氣不像剛才那樣溫婉，聲音有些生硬。
聽著顧青加重語氣，柳祈卿一笑，星眸銀光閃閃，“姑娘只管如此說，答不答應，是韓王的事情。”
“那柳公子做好心里準備吧。”顧青想，韓王估計不會答應。
“勞姑娘費心了。”他剛要抿茶水，卻發現茶水早涼了，時間過得竟是如此之快，就把茶杯放下，還是溫雅的笑意，“一個多月后科舉，姑娘為我送行可好？”
看著他的眼睛，顧青確實拒絕不了，明明知道不合適，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送行一事實在荒謬，但顧青愿意前兩日為柳公子送行，祝公子榜上有名。”話說出口，便是后悔不已，為何要答應他？！可是，終歸不能反悔了。
柳祈卿此時笑意很是真摯，“那多謝姑娘了。”
兩人又談了半個時辰，談完之后，顧青起身告退。
……
回到顧府，顧相正在前廳，身旁是顧琰，他也是劍眉鷹目，顧琰和他像了九成九，只不過顧虞之面部更為嚴厲罷了。此時，她突然想起，蘇元休身邊一人和他也有五分相似。昨日顧相回來的極晚，也沒有去拜見，她走過去，行了一禮，低聲說道，“拜見父親，拜見兄長。”
看到顧青，顧虞之生生扯出些許笑意，“青青回來了。近些天可還習慣？”他沒有問關于柳祈卿的事，似乎真把顧青當做親生女兒一般，只是慈愛地詢問近況。
顧琰依舊笑的歡快，點了點頭。
顧青起身，“是，父親，一切都很習慣。”抬起頭，注視著顧虞之，又說，“父親，柳祈卿給了答復。”
顧虞之和顧琰都微微抬起了頭，兩人對視一看，顧虞之看著顧青，她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靜地陳述，不能從中猜到柳祈卿到底是怎樣回答的，顧琰率先忍不住開口，“柳祈卿是如何回答？”顧虞之也點了點頭，看向顧青的目光中帶著詢問。
“他說如若王爺真有誠意，就許丞相之位。”顧青平淡地說到，話語中并沒有摻雜個人情感。
顧琰看了眼顧虞之，而顧虞之并沒有看他，而是臉色微沉，低著頭思考，顧虞之心中一笑，呵，一個后輩，他也敢！
顧琰滿臉嘲諷，臉上不變的笑意有些扭曲，“柳祈卿不愧為永州名士，這周身氣度，天下又有幾人比得了。”他拂了拂長袍下擺，又接著說，“可他未免太不將別人放在眼里了吧。”顧琰雖是笑著，眼中卻是狠色。
“阿琰，住嘴，柳祈卿如何自有王爺定奪，何時輪得著你多嘴？”顧虞之瞪了眼顧琰，沉聲說到。又轉過頭看向顧青，“青青，此事我會轉達給王爺的。”
“有勞父親了，如若沒事，女兒就告退了，”顧青說道。
“青青回去吧，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吃的就直接吩咐下去，”顧虞之對顧青說話十分客氣。
顧青行了一禮，就離開了前廳，在回雨汀樓的路上，她心里不禁笑起來，呵，顧虞之啊顧虞之，如若真想阻攔，何必等顧琰說完，不過是說與自己聽的，柳祈卿分度盡失，獅子大開口，可在她看來，也不盡然，封官加爵，里面的確不包括丞相一職，為什么他要這個職位呢，還有，他到底志在何處？
等顧青離開前廳，顧虞之陰著臉，對顧琰說，“去書房。”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琰也沒了平日嘻嘻哈哈的笑意，緊緊跟在顧虞之身后。
到了書房，顧琰將門關上，站在了書房一角。
顧虞之狠狠地拂袖，拍了下桌子，“一個小輩，也敢！”
顧琰被厲聲嚇了一跳，多久沒見過父親如此了，沉默片刻，開口道，“那父親打算如何做。”他眉毛擰在了一起，眼中又是憤怒，又是疑惑。小劇場
柳祈卿笑地溫雅：“一個多月后科舉，姑娘為我送行可好？”
看著他的眼睛，顧青確實拒絕不了，明明知道不合適，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對于你這個想法，我是拒絕的。”
柳祈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