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打算把衛影帶進城里看病。但聽段美辰母親說了這么多,他改變了注意。為什么改變主意?想來一定是人最丑陋的通病——自私。
他把錢包里的錢都留給了舅媽:“不算多,以后每周我都讓美辰帶些錢給您,算是衛影的生活費,您要是覺得不夠跟我提,想辦法滿足您。”
段美辰的母親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陰采如能做到這一步,算仁至義盡了。都說見錢眼開,要說她見著錢不動心,那是編瞎話。但出于農村人的本分她推辭了。
“錢我不能收,小影父母不在了,我們就是她父母,雖然我們住在農村,但老太太生前囑咐過,讓我們盡量幫襯著她們母子倆。”
錢不收,陰采如良心難安,所以一定要她手下。
臨走,陰采如從錢包抽出自己一張大頭貼交給衛影:“這個你拿著,想我了看看。”
衛影眼巴巴看著陰采如,那份可憐與無助,是陰采如目前為止最于心不忍的表情,最于心不忍的目光。
他覺得還不夠,找來樹杈子在地上寫出一串數字:“這是我電話號碼,用心記住,有事找我。”
衛影目送陰采如,期間并無一句話。
舅媽送出門外向陰采如車后招手告別,他能從后視鏡看得一清二楚。而陰采如此時的心情就像做了一件愚蠢違背道德的事,懷著不安逃離。這種不安就像一條隱形的魔符,隨時令身處安逸之中的陰采如咀嚼和回味,但是滋味,不怎么地。
想起衛影的遭遇,陰采如有股沖動的欲望,見見自己倆年幼的孩子。
父母離婚對孩子來說是一種不幸,但母親的遭遇對孩子來說可能是一種傷痛,這傷痛可能伴隨他們一生揮之不去。
父母將孩子養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這是陰采如離婚之后唯一感到欣慰的。
隔閡與矛盾是恒更在陰采如和父母之間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因此突然回到家中,老陰和陰母感到舉足無措,不知道怎樣跟自己的兒子打交道了。
“回來啦!”老陰面帶微笑,但笑的很勉強也很局促。
“看看孩子!”
奶粉,尿不濕,衣服,鞋子,帽子,總之陰采如能想到的都買了,彌補作為父親的愧疚。
念念和嬌嬌都睡覺了,陰采如不能抱抱他們。
兩個孩子胖嘟嘟的,睡覺的時候小嘴動的可愛。陰采如親親他們的臉蛋,小腳,以及圓乎乎的肚子。
念念像他媽,尤其是眼睛和嘴唇,嬌嬌像陰采如,鼻子和耳朵。女兒像父親,兒子像媽媽。
陰母唆使老陰問問陰采如衛影的情況。
“你媽讓我問的。”老陰撇清自己,因為他怕陰采如不高興。
陰采如說衛影很好,鄉下空氣新鮮,環境優美,適宜養人。
“你們還有聯系?”
陰采如說偶爾關心一下,沒有聯系。
陰母本性難移,改不了偷聽的習慣,這次又被陰采如迎面撞上。
陰采如一句:你真是我媽。令陰母面紅耳赤。
臨走,老陰送陰采如下樓,“一個人住還習慣?以后常回家看看。”
“嗯!”陰采如說,“會的。”
又過了半個月,云曉順利出院,出院之前,她打電話給陰采如,意思是接她出院。考慮到梅月霞的態度,陰采如以工作為由,拒絕了。
可以想見,電話里,云曉又哭又鬧,說盡了好話,道盡了脅迫。
“不要鬧了,就此打住。”不等云曉多說一句,陰采如掛斷電話。
不一會兒,梅月霞來電。
“小陰,曉曉犯瘋病了,非要見你不可,能不能……能不能……”
陰采如心知肚明就是不肯點破。加之當初的態度有些過河拆橋,所以語氣急促說:
“不好意思阿姨,我現在有個會,不好意思,有事開完會再說。”
“開會呢,來不了,要不這樣,先出院,改天讓你爸爸約他家里下棋。”
例會一般都安排在周四,陰采如分明在推脫。她說陰采如不來她不出院,打死也不出院。
梅玉霞怕了云曉,但陰采如的態度……她左右為難。
“那你就在醫院呆著吧,直到他來醫院。”
云曉糾纏不清,梅月霞實在無法忍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任由她去了。
醫院需要照顧云曉,家里還有云天需要管一日三餐,兩頭跑,梅月霞精疲力竭。
云曉也能扛,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就像她對陰采如死纏不休,堅決斗爭到底。
“拿命來脅迫我,我看不能給她好臉色,給她陽光就燦爛。”梅月霞跟云天發牢騷,“你的好學生,讓你女兒神魂顛倒,我就納了悶了,小陰有什么好的。”
云天說云曉已經康復,住在醫院不是個事,要不想辦法讓她先出院,至于以后的事,另說。
“不行,她愿意住院我就讓她住個夠,住吐她為止。”
一百多個電話,可想而知。
陰采如招架不住。
“云曉,不要再打電話了。”
“見不到你我這輩子就賴在醫院了,你看著辦!”
云曉的性格陰采如早已領教。
他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妥協。
五點之前,梅月霞準備好了飯菜去醫院,陰采如把云曉送回了家。
云天留他吃飯,云曉拉著他不讓走,父女兩配合的珠聯璧合,只有梅月霞,神情冷淡,對云曉沒好臉色,自然對陰采如的親善之舉沒有過多表示。因為她已經準備跟云曉展開一次長久的,艱苦的,耐力艱苦斗爭。
“不了,我回家照顧孩子呢!”這話深意綿綿,一舉兩得。
撥開云曉的手,陰采如略欠了欠身體,告辭。
“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以后你想死可以,死外面,別死家里,這是我家不死你家,晦氣。”梅月霞瞪著云曉,就像瞪著八輩子的仇人,“養你二十幾年還不如一個外人,讀這么多年的書,都還給老師了?不知禮儀廉恥。”
梅月霞氣的飯都沒吃,扔下父女兩。
家里頓時安靜了,云天默不作聲給云曉盛了一碗飯:“以后做事懂點腦子,逼你自己就是逼你媽和我,一家人和和氣氣的不好?感情的事掂量著來,你媽的話也要聽,養你這么大容易么?”
“爸,你就是個中間派。”云曉回敬道,“關鍵時刻不選邊站,比站錯隊還慘。”
噎的云天吞不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