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臉上變色的不止是王動一人，山頂上幾十號人的目光都已經是聚焦到了王動的身上，有些目光復雜，又有些替他焦急起來。
復雜的人有很多，比如蔡升蔡大人，又比如那三位來自成都府的大人，但替他焦急的卻只有一位，那就是他的師傅徐慶。
聲浪還在一陣陣的傳來，變得更加清晰起來，要說剛才還能說聽不清的話，這一回絕無慶幸的道理，王動的大名清楚得順著山風被帶到了山頂，惹得他微微地輕笑了一聲。
不得不說，這幫蠢賊中還是有高人，都懂得借刀殺人這一招了，不管怎樣，自己現在的情況已經是比較危險了，現在就看蔡升接下來怎么選擇了，自己現在對他還是有用的，他不會就這么輕易地把自己交出去吧。
王動心里也拿不準蔡升這個老家伙會不會做出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事情來，師傅已經力保能救他出蒙山了，他該不會冒著大不諱真的把自己給交出去吧。
交出王動，說得容易，做起來卻難，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交出去也就交出去了，能保住自己一命不是比什么都強，可為什么偏偏讓交的王動，自己剛剛把他樹為整個蒙城人的英雄形象，難道剛過幾天這個英雄人物，就被自己親手給毀掉不成。
蔡升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方面是自己的小命受到了威脅，另一方面是自己的名聲，在兩者都同等重要的時候，自己卻不知該做出如何的選擇，正在這時，山下的喊聲卻陡然間停住了。
四周一片肅殺般的寂靜，每個人都知道事情不會這么輕易就解決掉，卻不知道這些賊人下一步到底會有什么動作，盡管看不到，但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咚咚地敲著鼓，被動地等待著情況進一步的惡化。
他們并沒有等得太久，紅巾賊聲音消失了一陣之后，陡然爆發出更大的喊聲，整齊化一般的‘殺’字突然脫口，嚇得山上的蔡升突然一抖。
馬嘶、人吼、長刀金鐵交鳴聲，不斷充斥著所有人的耳膜，漸漸的殺聲四起。
情況已經惡化得如此嚴重，所有人已經沒有了繼續祭祀下去的心思，在徐慶的組織下，一批批山上的官兵、衙役、官員開始徐徐下山，王動自然是打頭的那一個。
從山下喊出交出自己的口號那一刻起，王動的心里便陡然緊張了起來，蔡升看向自己那種若有所思的目光已經不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他的心里開始琢磨了起來，要不要趁亂自己先跑掉呢。
不跑，有可能被蔡升這老小子當做籌碼給送出去。跑的話自己就算回了城又能怎么樣？只要還想在蒙城混下去，就躲不開蔡升的管轄與鉗制，到時候，只要他能逃回蒙城，自己肯定就是他第一個開刀的對象。
現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還有自己的師傅在這里，他總不能看著自己出事吧，關鍵的時候他還是能幫自己一把的，王動心潮翻涌，山下的喊殺聲漸漸變得更大，王動也加快了腳步，拐過前方的一個彎道之后，戰場便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山腳并不太寬闊的空地上，已經擠滿了雙方的士兵，從高處上看去，形勢一目了然，山下留著的蒙城營官兵已經列陣完畢，手中的長槍一致向外，力圖阻擋著紅巾賊的進攻。
雷聲雖大，但雨點卻小，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山下的紅巾賊數量幾乎是數倍于官兵，喊殺聲震天，卻大多都是紅巾賊的騎手在官兵陣形外面游走著，只是偶爾揮揮手中的刀嚇唬一下，隨即就暴發出一陣響亮的嘲笑聲。
形勢并不如自己預料中的危急，其實只要官兵一直保持著陣形不變，光憑著這些靠一身蠻力的賊人，也是沒什么辦法來突破宋軍的防守的，再加上山上的宋軍也能加入到防守的行列之中，看上去宋軍的勝面應該還是更大一些。
這回總不能拿我出去頂缸了吧。王動終于松了口氣，腳步也變得輕松了許多。
山腳下的賊人也看到了從山上魚貫而下的官兵們，嘲笑聲頓時少了許多，剛才出來的游騎也都縮回了本方的陣營，目光森然地看著宋兵下山的隊伍，像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蔡升遠遠沒有看上去那么胸有成竹，魏三眼尖，早早地過來攙扶著蔡升下山，剛剛轉過拐角看到滿山的紅巾賊時，魏三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雙手一沉，雙臂早有準備地一較力，立刻把蔡升托了起來，站好。
蔡升感激地看了一眼魏三，剛落下的心又懸了起來，雙目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恐懼，看著紅巾賊手中雪亮的鋼刀，不由喃喃道：“怎么辦，該怎么辦才好。”
失去了那道城墻，蔡升陡然想起秦旭敗逃時留下的蒙城營士兵，就是這個模樣，一個個猶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這些獰笑的紅巾賊殺了個干干凈凈。
上一回自己沒事，那么這一回自己的運氣還會不會繼續那么好呢，蔡升心里不停地打著鼓，腦子里突然想到紅巾賊剛才喊的話，忍不住輕聲問道：“王動在哪里？”
他話一開口，魏三就揣摩到蔡升心里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有些凄然，看來這老小子已經被山下的紅巾賊嚇破了膽，準備拿王動出去頂缸了。
說是說，做是做，自己可沒有王動的本事，自己的身家富貴都是跟蔡升掛著鉤的，他今天要是死在這里，自己也好不了，聽完蔡升的話，伸了伸頭，看到走在隊伍最前方的王動時，低聲地回道：“他在最前面呢。”
“嗯……”蔡升緩緩地點了點頭，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輕聲說道：“看好他。”
“明白。”
簡單的幾句話，卻已經注定了王動的命運，落在紅巾賊包圍圈里的蔡升，已經失去了抵抗紅巾賊的勇氣，如果拿王動一人就能換來紅巾賊退兵的話，那么自己并不是沒有辦法補救的，雖然有些可惜，但比起自己的老命來說，這點犧牲還是可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