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上,莊嚴肅穆,趙禎端坐在主位高階之上,面上表情淡淡,自古以來,聰明的皇帝皆是喜怒不行于色的。
階下整齊的擺著四張酒桌,分列在正道兩旁,高麗景肅公主與公主駙馬共坐一張桌,旁邊坐著的,就是已經戰戰兢兢草木皆兵的平壤公王基,而對面的桌上坐的,正是襄陽王趙玦,慵懶而不失身份。
雙方相對而坐,互相打量著對方,大有一副敵不動我不動的架勢,誰也不肯開口說第一句話,深怕先說了話,就會不經意間降低了自己的身價,而后讓對方找到一個抬高自己的機會。
最終,景肅公主還是沉不住氣了,開口說道:“大宋皇帝,今日你為東道主,我高麗為賓,如今我們也坐在這大殿上許久,倒是也不見您與襄陽王殿下開口說一句話,景肅便不客氣,先開這個口。”
趙禎與趙玦對視一樣,趙禎依舊是淡淡的語氣,說道:“我大宋向來好客,朕希望每一個來我大宋朝拜之人,都能賓至如歸,當大宋為自己的家一般才好,這樣顯得親切些。”
趙禎這淡淡的一席話,看似客套,卻有意無意的將高麗劃入了朝拜之列,不經意間便占了上風。
公主駙馬面上微微一絲尷尬,一口蹩腳的漢話,說道:“我們是來商談和親之事的,不必說那么多的客套話。”
趙玦慵懶的直起身來,轉臉向趙禎,冰冷的話語出口,道:“瞧瞧你啊皇兄,光顧著說這些客套話,倒是忘記了人家景肅公主和平壤公是來我天朝求親的了,倒是咱們兄弟兩個的不該了。”
趙玦一句看似嗔怪趙禎的話,卻有意無意的在話中用了個求字,不經意間降低了高麗的身價。
王基深吸一口氣,說道:“天朝皇帝,我們是來談和親的事,不如就開始進入正題吧。”
趙禎眉頭微微一挑,頗為難的說道:“可是這個事啊,朕是做不了公主的主的,不如,我們稍等一下,朕已經差人去傳喚公主和皇后了,她們馬上就到。”
“皇后娘娘駕到!公主駕到!”說曹操曹操到,一聲尖銳的傳唱傳入正殿之中。
聽聞公主二字,王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回想剛剛那血淋淋的一幕,不禁背后一凜,怕啊。
上官單汐粉面桃花,輕挑眼線,勾起粉唇,身著粉紅玫瑰香緊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系成蝴蝶結,鬢發低斜垂插碧玉攢鳳簪。
趙傲然僅畫了淡淡的妝容,一身淡綠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幾片祥云下擺繡著藍色的海水云圖,胸前是淡黃色裹胸,清麗脫俗。
兩人挽著,款款走進來,上官單汐在外人面前從不失儀,王基戰戰兢兢的瞥一眼趙傲然,趙傲然紅唇勾起,竟沖他邪惡一笑,這一笑,盛開在傲然姣好的面容上,竟然無比驚悚。
行了禮,上官單汐扶著趙傲然,兩人徑自坐到桌邊,一派大家閨秀的模樣,卻上官單汐眼光掃過趙玦之時,有一絲異樣。
趙玦轉臉看向二人,對著上官單汐友好的一笑,繼而眼光落在趙傲然殷紅的手指上,微微一怔,輕聲問道:“傲然,你的手怎么,受傷了嗎?怎么弄的,你那只貓……”
趙傲然勾起嘴角,嗜血的看看手上的那片紅,霎時間,眼中有些迷離:“我沒事,至于這兒,不過是我把那只貓……”
“咳!”上官單汐干咳一聲,笑笑的拉過趙傲然的手,輕道:“你的貓怎么了,剛剛我去你院里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趙傲然慌忙收回帶血色的手,背于身后,微微一笑,話鋒一轉,說道:“嗨,我給貓畫畫來著,手上是紅墨水。”
或許景肅公主還在奇怪,這天朝人說話,怎么都愛只說一半,王基跟她耳語了幾句,她那本就被妝容扭曲的臉,有些更加扭曲了,表情變的極為嚴肅。
景肅公主款步上前,偏頭頷首,怪聲怪氣的說道:“天朝皇帝,你們公主有惡疾,為何又要與我們高麗和親?”
“啪”的一聲,趙傲然拍案而起,素手輕抬,指指景肅公主,惡狠狠的吼道:“高麗公主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說本公主有病,你……我要治你大不敬之罪。”
“哎呦公主,公主別動氣。”上官單汐扯過趙傲然,拉她坐下,輕拍拍她的背,安撫。
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始終沒有開口的趙禎,笑容慢慢收回,冷冷的看著三人,冷冷開口:“高麗公主,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侮辱天朝公主,那可是好大的罪。”
公主駙馬為了維護公主,噌的站起身來,雙手背于身后,開口說道:“笑話,我高麗平壤公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怎會有假,這親,我們不結了,我們高麗再怎么樣,也不會娶一個身染惡疾的公主。”
“你說什么?”趙傲然也站起身來,趙玦慌忙上前,拉住欲沖出去動手的趙傲然。
上官單汐款款起身,寬袖輕甩,雙手端起,不禁邪魅一笑,淡淡道:“皇上曾拒絕你們的和親,你們死皮賴臉非要娶公主,現在怎么,你說不結就不結啊。”
公主駙馬抱拳道:“皇后娘娘,皇上還沒說話。”
趙玦緩緩抬眼,淡淡的說道:“誰人不知我皇兄皇嫂伉儷情深,皇嫂的意思就是我皇兄的意思。”
景肅公主撫袖一笑,輕道:“哦,我算是知道了,原來這天朝竟是皇后當家做主。”
趙禎并不以為然,依舊面如靜水,說道:“皇后不問政事,只問后宮事,既是后宮之主,此等和親小事,又何須朕開口,你要悔婚,看你誠意有多少了,不過此事,公主與駙馬,你們誰又能代替高麗王做這個主呢。”
“本宮的意思便是大王的意思!”景肅公主道:“只要退婚,我們高麗,什么都豁的出去。”
“好,公主果然爽快。”上官單汐四人相視一笑。
“太后娘娘駕到!”又是一聲尖銳的傳唱聲,慌了殿中人。
聞聲,上官單汐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怎么來了,趙禎和趙傲然也知道此事敗了,趙玦嘴角抽動,暗暗一笑。
劉娥由孫媽媽攙扶上前,對高麗人微微一笑,道:“幾位可能是誤會了,我們傲然只是脾氣大了一點,但決不是惡毒之人,她從小怕貓,又怎敢殺貓,不過她們倒是喜歡這樣嚇嚇小宮女和小太監,不信你看,孫媽媽。”
孫媽媽抱著貓走到趙傲然身邊,往地下一扔。
“啊!拿走拿走。”趙傲然大叫著躲到趙玦身后,哆哆嗦嗦的不敢出來。
這下好,徹底破功了,上官單汐心中暗暗叫救命。
劉娥輕笑,柔聲說道:“你看,這丫頭就是這樣的,被寵壞了,無法無天的,這和親之事,明日哀家和你們談,就這樣吧,錦瑟,帶幾位去西行館下榻。”
幾人離開大殿,上官單汐低頭頷首,在這間房里,趙禎是她的兒子,趙玦是被他們皇家虧待了的孩子,趙傲然是她從小疼大的孩子,只有上官單汐與她劉娥無關,要開刀,也一定是她第一個,這事兒,還真就給她猜著了。
劉娥狠狠的盯著上官單汐,冷冷道:“你別給哀家耍心眼,這門親事你毀不得,竟還敢在宮中散布謠言,傲然也便算了,襄陽王你也攙和著,就連皇帝你也跟著胡鬧。”
“皇兄!”趙傲然晃著趙禎的手臂,趙禎輕道:“母后,其實傲然不喜歡,又何必逼她。”
上官單汐也說道:“其實收了高麗簡單的很,不是非要……”
“胡鬧!”劉娥冷冷的打斷,只說道:“此事你們無須再管,皇帝,襄陽王你們好自為之,上官單汐你給哀家回熙黛宮禁足,傲然你這幾日陪高麗平壤公。”
“啊?”上官單汐和趙傲然大喊出聲,幾近崩潰。
她們兩個,一個害怕失去自由,一個害怕接近王基,然而這對難姐難妹,各自回宮,無能為力。
上官單汐被禁足,她可是悶得要命,坐在院中的大石頭上,和沅冉她們閑聊:“你說,哪個賤人去跟太后告的密?”
千愛偏過臉,淡淡的說道:“也許是我小人之心,小姐你覺得,會不會是德妃。”
上官單汐笑著搖頭,她始終愿意相信晏雨寧是個好人。
沅冉想了想,柔聲說道:“也許是我們聲勢浩大,從宮門到慕華苑都有我們的人,不小心泄露也有可能。”
上官單汐點點頭,眼中一絲邪惡閃過,淡淡的說道:“把我關在這兒,不讓我出去也便罷了,還不讓人進來,給我等著,我會讓她后悔禁我的足。”
上官單汐命人砍了竹子做竹簽,切了肉,偷運進一些碳,她準備在熙黛宮烤肉,沒有客人怎么辦,聰明如上官單汐,她讓人在院子的四個角落放煙,人人都以為熙黛宮著火了,趙禎等人火急火燎的沖過來,看到微笑的上官單汐才都安了心。
上官單汐輕笑,道:“平壤公見笑了,本宮在烤肉,但是沒人分享總是不好的,就引你們大家過來了,大家吃東西。”
墨璃雯鳶才子一人端了一盤烤肉送去給太后和太妃,順便帶上了呂婧媛,這一送不要緊,太后和太妃吃的上吐下瀉。
說巧不巧,偏偏高麗國的人還在,偏偏上官單汐被皇太后禁足后,偏偏是吃了上官單汐送去的東西上吐下瀉,偏偏都偏偏趕到了一起,那么這么好的機會,呂婧媛怎么可能放過。
呂婧媛媚聲媚氣的說道:“這東西是從熙黛宮出來的,整個后宮只有千愛懂毒,東西也是你熙黛宮人送的,還不是你皇后報復嗎?”
趙傲然冷哼一聲,淡淡的說道:“就算我皇嫂要下毒,也是毒你,偏偏讓你沒事,賢妃,你可別亂說話。”
呂婧媛氣結,不語。
劉娥手捂胸口,虛弱的說道:“現在她們的嫌疑最大,先給哀家抓了再說。”
阻止了上前的侍衛,趙禎雙手背于身后,涼聲說道:“皇后不能下獄,回熙黛宮禁足,千愛的毒,只有千愛能解,回去一起禁足便是,墨璃雯鳶暫押牢中,朕會查清這件事。”
淡眼所過眾人,記下每個人的表情,毫無顧忌,上官單汐附在在墨璃耳邊,輕道:“打點好了,告訴他們,誰敢動你們,皇后就滅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