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泛白,院子里早已沒有了嘈雜之聲,下人們橫七豎八的守在廊下打盹兒,等待傳喚,沒有一個人還能保持著十分清醒,但是,卻也沒人十分的熟睡。
一夜,整整一夜,上官單汐守在趙禎的床邊不肯離開,即使滿眼的血絲,也不肯小憩一會兒,深怕他醒來見不到她。
冥雪說了,她已經盡力,能不能醒,就看趙禎的造化了。
上官單汐自昨夜就跪坐床邊,不斷的跟趙禎說著話,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她要趙禎活著,否則若是趙禎從此睡去,她恐怕不會獨活。
熙黛宮里三層外三層的守著不少人,雖是寒冷冬日,峨嵋派那幾個小姑娘依舊仗劍死死的守著,任何人都不準靠近,縱使已經瑟瑟發抖,也絕不動搖。
熙黛宮,火爐已然架起,林昭銘晏寒楓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守在院門口,閣中下人亦是立于主臥門前,等著傳喚。
沅冉行色匆匆的從外面進來,道:“主子,皇太后她們還沒有走,可是這天寒地凍的,逍遙宮那幾個受傷的姑娘傷口已流血化膿,若再僵持下去,對我們不利啊。”
片刻,輕閉雙眼,上官單汐面無表情,緩緩起身,淡淡說道:“好,我去跟太后談,你們照顧皇上。”
趙傲然拉拉她的衣角,輕道:“皇嫂,我陪你去。”
上官單汐搖搖頭,微微輕笑,說道:“沒事,我自己去,你歇歇吃點東西。”
推開房門,上官單汐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院門,對著院子里的人,說道:“程風沐鷹,昭銘寒楓還有向晴你們去吃東西,等一下替回峨嵋弟子。”
“是!”幾人應和著。
熙黛宮大門以外十米處,大大小小,點著幾個火爐,一眾后妃立于冰天雪地之中,哆嗦著,卻始終不肯放棄的等皇上的消息,太后一臉怒氣的站在那里,貴太妃焦急,嬪妃們憂愁。
上官單汐一襲白衣早已染了血,面容憔悴,滿眼血絲,匆匆走來,拖著兩條幾近僵硬的腿。
“你們還在啊?真是難為你們了,這大冷天的。”上官單汐扯扯嘴角,淡語,峨嵋弟子聞聲紛紛轉過身來,頷首道了聲皇后娘娘,然后很禮貌的讓路。
上官單汐徑直走到皇太后劉娥的面前,輕笑,淡語道:“太后你來拿個主意,咱們談談好了。”
劉娥哆哆嗦嗦的指著她,惡狠狠的吼道:“上官單汐你好大膽,竟敢伙同逍遙宮人,綁架皇帝密謀造反?”
“錯了。”上官單汐低吼一聲,漂亮的大眼睛微微一眨,淡淡的說道:“第一,我不是伙同逍遙宮人,這是一場交易,我幫她們扮逍遙宮宮主,她們這幾天就聽我差遣,第二,我不是綁架皇上而是救他,誰人不知逍遙宮兩大護法的醫術無人能敵,你的翁太醫能保證一定就得活嗎?第三,我沒想造反,要不是逍遙宮人在,皇城不定落在誰手。”
劉娥輕點點頭,一側嘴角輕揚,咬牙切齒的說道:“好個上官單汐,好一副伶牙俐齒,哀家倒說不過你了。”
上官單汐淡淡一笑,將顫抖的雙手背于身后,眼中倦意盡顯,疲憊如她,顯然是說了一堆,累了。
呂婧媛云袖一甩,尖細的聲音出口,高聲吼道:“上官單汐,你趕快把皇上送出來,否則我可要派人攻進去了,你最好識相一點把皇上給我送出來。”
上官單汐淡漠抬眸,盯著她,言語冰冷,沒有一絲溫度,冷冷的說道:“不可能,你們這些人,我一個都信不過。”
“來人吶,給我闖宮救皇上!”呂婧媛素手一揮,偌大的斗篷隨風鼓動,一行大內高手齊刷刷的立于她的身后。
上官單汐眼中一絲陰狠閃過,兩步跨上前去,拎著呂婧媛的領子,將她拉進防線之內,素手以鷹爪鎖喉,大眼睛冷冷的瞪著她,冷冷的說道:“你想要皇上死嗎?還是你好日子過夠了,若是如此,我現在就送你一程。”
“不要!”呂婧媛眼中滿是驚恐,大口喘著氣說道:“你們都退回去,一步也不要靠近,快點。”
楊修嫻一臉的擔憂,柳眉微蹙,虛弱的說道:“汐兒,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好不好?快放了賢妃。”
“你給我安靜點兒!”上官單汐惡狠狠的威脅著,素手輕推,呂婧媛跌跌撞撞的撲到晏雨寧的懷里,驚魂未定。
一峨嵋弟子早已體力不支,上官單汐輕瞟一眼,面容些微嚴肅,走到劉娥面前,淡淡的說道:“別浪費時間了,我來跟你約定,我自己照顧皇上,三日之內,他一定會醒過來,到時候,我就去你那里領罪如何?”
劉娥聞言驚詫,抬眸,對上單汐那有些空洞無神的眼眸。
張傾顏款步走上前,柔聲說道:“太后,不如給她一個機會,畢竟,她從未害過皇上,我也相信她不會傷害皇上,就像她說的,世上沒有比逍遙醫館的雪醫醫術再精之人,求您給皇后一個機會,也給皇上一個機會。”
晏雨寧一臉的驚奇,她不懂,明明張傾顏在不久之前剛剛被人害過,此時卻幫著那個害她之人說話,這是個不科學的事情,不是嗎,滿肚子的疑問,呂婧媛替她問出聲。
呂婧媛輕舒一口氣,瞥了上官單汐一眼,也對張傾顏翻了個白眼,妖媚的說道:“張貴妃你別忘了,她可害過你,還害過你肚里的孩子。”
張傾顏表情淡然,眼中一絲兇狠閃過,冷冷的說道:“孩子是誰害的,還不知道呢。”
聞言,呂婧媛心頭微微一顫,原來,張傾顏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為孩子是皇后害死的,這怎么可能,當然,同樣驚恐的還有晏雨寧,可是她動的手。
趙玦淡眼掃過一眾人,順勢走上前來,也幫腔說道:“是啊母后,讓她去照顧吧,否則也是雙方僵持,這大冷天的,對誰都不好,否則她也是不會將皇兄送出來的,我們不如退一步。”
劉娥一臉的兇狠,快步上前,伸手死死的掐住上官單汐的脖子,周子怡見勢拔劍欲上前,上官單汐抬手制止了。
劉娥竟是素手一顫,驚訝著,盯盯的看著上官單汐,問道:“為什么你不怕?”
上官單汐冷哼一聲,嘴角輕揚一抹苦澀的弧度,說出的話卻是冰冷無余:“已然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么可怕的,我拼了性命,也不過是要他活著。”
微怔了片刻,劉娥收手,撫袖離去,眾人于是緊跟著,浩浩蕩蕩的走了。
上官單汐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了,竟是一個趔趄,周子怡慌忙上前,從后將她攬住,上官單汐輕閉雙眼,沉靜了片刻。
鳳眼輕抬,上官單汐直了直身子,輕聲說道:“子怡,帶她們進去療傷,吃些東西,我讓別人來守著。”
“帶著受傷的姐妹趕快進去。”周子怡吩咐著,扶著上官單汐往里走。
眾人回院,熙黛宮附近十米,又換了一批守衛。
假山后,呂婧媛道:“你們是怎么回事,竟敢公然行刺皇上,為何不與本宮商量,就自作主張,我要的是皇后之位,而不是寡婦之軀。”
林敬承諂媚一笑,道:“娘娘,皇上死了,相爺自會助襄陽王登上帝位,于您有益而無害。”
呂婧媛斜看他一眼,冷語問道:“此話怎講,你且說來聽聽?”
林敬承淡淡的說道:“王爺是相爺的人,屆時,相爺要他立誰為后,誰就是皇后,您說呢?”
呂婧媛妖媚一笑,轉而面容嚴肅,狠狠道:“可是你們行刺失敗了,皇后回宮,定會查投毒之事,你給我好生解決。”
說完轉身而去,林敬承亦悄悄離宮。
思來想去,終于,向晴還是跟上官單汐告了個假,去找御林軍統領洪義,也就是她師兄。
洪義坐于房內喝酒,侍衛來報,說是向晴姑娘來了,洪義看見她進來,依舊飲酒,什么都不說,向晴看著他,本來俊朗干練的臉上,明顯有了憔悴和疲憊。
向晴微微頷首,輕聲說道:“師兄,對不起。”
洪義抬眼,狠狠的盯著向晴,說道:“對不起,呵呵,你向晴,什么時候也會說這三個字了,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
向晴側過頭去,什么都不說。
“為什么不說話?”氣急,洪義拍案而起,吼道:“我是你師兄,你竟偷我令牌,陷我于不仁不義。”
縱使知道洪義的脾氣,他的冷漠,會波及到每個人,他不會柔聲細語的說話,沒想到,他竟然直接說出了這么冷冰冰的話,對她向晴,下了個不仁不義的結論。
心中委屈,卻向晴也狠狠的吼道:“我也說過了,我們各為其主,或許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本該陌路,是我來錯了,告辭。”
語畢,向晴淡漠的轉身離開,見她單薄的背影,洪義輕閉雙眼,倚靠在榻上,不停地灌酒。
陰冷高傲如洪義,即便想,卻也沒有問一句,為什么。
對話直到最后,向晴也始終不肯說一句,我是為了救你。
說起向晴和洪義的恩怨,那大概是從七年前便開始了。
他二人師出同門,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人人都以為他們日后是順理成章要在一起的,向晴也是這么覺得的,雖然洪義性情冷漠孤清,心狠殘忍,但始終是對她是不一樣的,甚至她有一瞬間以為他們兩個可以過著仗劍天涯的日子。
然而洪義是不甘于平庸的,他心是極狠的,也曾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十七歲便已名聲在外,被朝中各大勢力爭搶,七年前,呂夷簡還是一代賢相,賢德名聲享譽整個政界,欲以他的正氣,除去洪義身上的邪氣。
看著天真純美的向晴,洪義亦瞬間覺悟,狠惡的自己又怎么配的上她的美好,于是狠心決定離開向晴,向晴低聲下氣的挽留與請求,只換來一句:你這女人,只會耽誤我的前程。
自此向晴恨上心頭,洪義跟了呂夷簡,她便入宮跟了貴太妃,她要時時知道洪義的消息,她要伺機報復,她要讓這個負心的男人付出代價,然而真的在皇宮遇上,卻只是在洪義驚詫的眼神中,匆匆的掠過,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