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過后,他再也沒有主動找過伊莎貝拉,甚至多次刻意地避開她,避開那灼熱的目光,原本約好的交流指導也不了了之。
伊莎貝拉意識到羅丹的刻意疏遠過后,她的態度也從幽怨變得清冷,每次見到對方都顯得冷淡至極,不復當初那般熱情。
即便在調教部落一眾幼童的課堂上,也再沒有見過她展露笑顏,說過只言片語。
兩人的關系陷入冰點,辛西婭與伊莎貝拉的閨蜜關系也平白多了一道隔閡,從無話不談,退化為普通的朋友關系,善良的少女還為此事大哭了一場,祭奠這死去的友情。
羅丹心中莫名有些愧疚和惶恐,也不再過問部落外事,專心于修行,陪伴心中的家人,青草節最后的大比武無心參加而錯過。
日子如水般流逝,平穩過渡,距離青草節過去了三個月,到了深春,草長鶯飛一年最美好的季節。
期間他除了去看一眼阿林魯的詭物石雕,再沒有離開過部落。
這段時間來,混合異力的馭法進步尤為明顯,他在劍油調配方面按照雷克薩的說法“熟練的就像個有幾十年經驗的老手。”而且他已能得心應手地操控兩條幻化觸須,戰斗力有了明顯提高。
倒是血種卡在黑鐵巔峰遲遲無法綻放突破至青銅階,變異符文平淡無奇同樣沒有任何起色。
兩者還在不斷積累,他偶爾會有一絲急切、期盼。
每日忙完調教熊孩子,黑日劍術、冥想修行穩步提升,一切都回歸正規、充實無比。
風色旅團的四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始終不肯加入火石部落,但是待了三個多月并沒有離開,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辛西婭與琪琪格爭奪床位的結果出人意料,小蘿莉大獲全勝,贏得了他夜晚的歸屬權。
少女跟隨騰格里學習馴獸秘術后按照要求必須得跟琥珀、青兒增加默契度和親密。
于是每日雜務過后,她多了一門馴獸的日常,幾乎終日與二小處在一起。白日在野外訓練,夜晚睡覺便大被同眠,到后來二小對辛西婭那股親密的勁兒,簡直就是幼崽對母親一般。
如果它們不是兩只母獸的話,羅丹是絕對按捺不住。
值得一提的是二小經過這兩個月精心喂養,從最初的可愛青澀變得漸漸有了些許魔物的威嚴。
琥珀的體型差不多達到了中型犬的程度,流線型的體格初具崢嶸,鋸齒似的牙與四蹄上的尖刺越發明顯,外表漸漸區別于正常馬匹,反而在向獅、虎、豹等食肉猛獸靠攏。
它從一開始走路都顫顫巍巍,到如靠那細胳膊細腿奔行速度超過了普通男子。
而青兒的變化更為明顯,身具草原風狼的血統,基本上是一天一個樣,那一開始毛絨絨拳頭大小的身體長到了膝蓋位置,似乎可愛不再,但皮毛光亮、體態變得修長,漸漸有了父輩的風范。
此外,辛西婭在巫術修行方面的天分顯露無疑,短短兩個月修得三奧倫根基精神力,也從伊莎貝拉處習得了清潔術、引火術這兩個巫術伎倆,不過邊緣精神力尚不足以施展。
唯一遺憾的就是,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少了很多。
但是看著少女一天天磨練成長,臉上多了英氣、自信,他感同身受的高興。
這一日,大清早便有一群黑衣佩刀的大漢涌入火石營地,他們面無表情,氣勢洶洶,看上去好似上門討債的暴徒一般,而清一色的右眼角赤蛇紋身更為其增添了三分妖異。
“來者不善啊——”羅丹孑然一嘆,營地內外俱是一片壓抑,人們放下手中工作,不約而同盯著這群陌生人,他們的目光都帶著驚疑、畏懼,似乎深深忌憚的什么。
營地中全副武裝的一隊護衛立刻匯聚到這陌生人馬身前,對峙了片刻,直到巴魯克出現。
相應的,這群面色不善的大漢中走出一名穿著獨特的年輕男子,五官有些另類的陰柔。
時髦的白色襯衣,整潔美觀皮褲讓他在那群五大三粗的草原男兒中宛如鶴立雞群一般,他的一言一行都帶著人類城邦中貴族的腔調、甚至連酒色過度的蒼白也繼承了過來,簡單說起來就是有些自持清高,明顯想把自己與周圍的人區分開來。
羅丹忍俊不禁,大漢與這個年輕人站在一起有種“洋氣城里人”與“鄉巴佬”共處的荒謬感。
年輕人邁著優雅的步子,與前來迎接的巴魯克酋長一同入了會客氈包。
他嘴角帶著笑意,卻皮笑肉不笑,好像久經沙場的商人那般假惺惺。
“這些是什么人了?”
辛西婭有些好奇地問了伊莎貝拉一句。后者眉宇間布滿陰郁,神思不屬地說道,
“赤硫部落人馬,領頭年輕人是赤硫酋長烈席阿次子烈未平,素來喜愛人類貴族的風格打扮,也養成了油腔滑調、小肚雞腸的缺點。“
“不知道他們又想搞什么鬼!?不行,我要去看看,你們把孩子照顧著。”
語罷,她心急火燎地離開。
那隊陌生人馬進入會客廳后許久未沒有動靜。
不久之后,火石部落中流傳開一則消息。
火石部落敵對部落赤硫酋長烈席阿壽終正寢,將邀請二十個部落代表前往赤硫領地主持公正、見證新任酋長誕生。
而火石酋長巴魯克需坐鎮大本營,特選派其女伊莎貝拉組織十人團隊,代表火石部落前往拜會。
“瞎擔心啥?還是安心等通知吧?“
“不過發生了上次那件事,我們之間嫌隙尚在,估計這次出訪沒有我的份兒。”
羅丹總是不知不覺地想起那冰冷的眼神,心中好似有只貓在調皮的撕咬。
辛西婭則歪著腦袋說道,“赤硫部落,聽騰格里老爹說過,就算快馬加鞭也有一天的行程,不知道伊莎姐姐什么時候出發?”
“而且兩個部落關系非常惡劣,伊莎姐姐去那里會不會有危險?“
“說不定這消息是別人胡扯的。“
羅丹不動聲色地建議道,“那你一會兒出去問一問她怎么樣寶貝兒?”
少女不疑有他地應了下來,雖然她與伊莎貝拉關系不復往日那般親密,但是平日里交流還是不少。
赤硫部落這一番商討,整整持續了大半天還沒有結果。
羅丹按捺不住帶著少女找到了雷克薩這個見多識廣的長者,詢問消息的真偽。
“哈哈,這個老東西一去,赤硫部酋長之職可有得爭咯!”
未曾想到老爹聽到烈席阿去世的消息老懷大慰,高興的胡子都快翹起來。
羅丹問道,“我聽說赤硫部落與我們火石關系不大和睦?“
“不止是我們火石部落與它關系不睦,赤硫部落當年幾乎得罪了所有部落,千夫所指,萬人唾棄。至今仍然難以釋懷。“
雷克薩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點了點頭,
“我清楚的記得那是神圣歷2102年,整整一百零七年前。那時候我青春正好,比你還要年輕、帥氣。”
他煞有介事地開始回憶,
“那一日赤硫部落突然遭到百年難得一遇的帝皇級裂隙入侵,整個防線被魔物一舉擊潰,幾乎面臨著滅族之災。“
他突然如同暴露的雄獅般須發皆張,
”誰能想到上一代的赤硫酋長如此奸詐,竟然禍水東引!那個老匹夫不知道用了何等手段將大部分魔物引誘到我們這些毫無防備的‘友鄰’之中。“
“當時我們完全就是猝不及防,連圖騰守護大陣也沒來得及第一時間開啟。火石的戰士們為了保護親人朋友前赴后繼,活生生用尸體堆成一道堅實的壁壘。“
“可恨啊,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后悔選擇了劍匠,當時只能作為后勤人員,畏縮著,窩囊地活下來。“
“而我們火石整整一千五百口人,在這一場守衛戰中死掉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赤硫勉強抵擋住入侵,生存下來,而其他部落代替它成為犧牲品,遭受了無比慘烈的損失!數不盡的子民家破人亡。“
“說是血海深仇也不足為過。“
羅丹詫異道“部落難道沒有找他們秋后算賬?“
雷克薩聞言眼角滲出幾滴渾濁的淚珠,聲音顫抖著說道,
“我們怎么會放過他?我們怎么能放過他?“
“可惜這個老匹夫尚有幾分自知之明,等我們找上門,他卻當著各個部落代表的面自刎謝罪,更將絕大部分物資都賠償給了我們,說是彌補。“
“唉,我們無處發泄怨氣,可也不能亂發,赤硫部落經此一役同樣元氣大傷,畢竟是主要戰場,它的傷亡損失超過任何部落。“
“那時候赤硫只能說是茍延殘喘地活了下來,酋長自殺也算給了個交代,我們又于心何忍去苛責?“
“再說我們忙著各自部落的戰后重整,也就沒再追究。“
聽到這里,一旁的辛西婭俏臉銀牙緊咬住,狠聲道,
“赤硫部落的確可惡!”
倏爾又軟糯地說道,“但他們同樣可憐,換做我,估計也不會計較吧。”
羅丹斷然道,“這樣的仇恨,即便一時放下了,那也會世世代代銘刻進骨子里。”
“所以各大部落如今與赤硫仍然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
老人說道,“差不多,最近二十多年來,赤硫部落也就與火石部落聯系的次數屈指可數。唯有一個蒼狼部和他們關系好點。”
接著又有些驚羨道,“誰能想到一百年后,它能東山再起,反倒成了高尚草原二十部中最強大的一個!“
羅丹“這又是何故?”
“唉……這也是他們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這赤硫部領地五十年前發現了一座巨型星星鐵礦脈。”
“星星鐵可是價值不菲鑄造材料,但凡任何優質武器,乃至于神兵利器,統統離不開它。“
“當時一經發現,立刻引起西斯帝國皇帝的重視,經過反復磋商,帝國皇家最終與赤硫部落聯合開采。“
“抱上這只大腿可就徹底不一樣咯。“
雷克薩說道這里,語氣中不無嫉妒。
“最近這些年赤硫部落不斷壯大,大興土木,如今總人口已經達到我們火石的兩倍以上了。”
“聽說那里繁華程度不遜色于小型人類城邦,也不知道真假。”
羅丹心下忖道,“這倒和坐擁石油的沙特土豪差不多。”
“那么這就說得通了,掌控如此龐大的部落的權力中樞酋長一職,必然會有許多人覬覦。不過——”
他接著問道,
“部落酋長之職難道不是子承父業?赤硫酋長又有幾個子嗣?值得來請我們這個結怨已久的部落‘主持公道’。“
“按照部落傳統,酋長職位擇賢而舉,不過前任酋長的子嗣、部落祭司天然便是候選人。而且受到超過一百個部落子民擁戴的人同樣有這個資格。“
少女突然好奇問,“那他內部選拔就行了,關我們這些外人什么事?“
羅丹猜測道“估計牽扯過大,有的人病急亂投醫,想借助我們這些意料之外的力量吧!“
此時此刻,赤硫來人與火石部落的會議正式宣告結束。
那名貴族范兒的青年男子領著一群跟班出了氈包,他滿臉都是志得意滿的笑容,狹長的眸子不時掃過伊莎貝拉面沉如水的俏臉,有種莫名的快意。
巴魯克親自送走烈未平一行人騎著快馬絕塵而去。
他轉過身,對著那道帶著莫名惆悵的身影,無奈而惋惜地說道,“女兒啊,老爹我只想看見你開開心心的,千萬不要強迫自己做什么后悔的事。“
“現在火石部落發展的挺好,不需要你做出這樣的犧牲。”
“這段時間你心里藏著事,一直悶悶不樂,清減了許多。老爹我看在眼里也很不痛快啊!喜歡就去追求吧,何必要這樣作踐自己?”
“還有啊,想當年你老爹我是完全豁出去,打敗了一個個對手才搶到你娘這個大美人。”
“不需要顧忌太多,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
“阿爹,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讓我再任性這一回吧,一定不會讓你傷心失望。“
伊莎貝拉美目迷離地注視天際的火燒云,窈窕的身姿在夕陽下越拉越長,輕薄的面紗與烏黑秀發隨著晚風肆意飄揚,恰如她的心情。
傍晚、茶余飯后的人們又開始對今天的場景議論紛紛。
“你們聽說了沒有,今天赤硫部落除了邀請我們部落前去觀禮、見證,還提出了一個要求。“
“哦,這群狗東西不是來求我們的嗎,還敢提要求,難道他們生活稍微富足一些就敢忘記對我們曾經犯下的錯誤?還要不要臉!”
“唉,我也這么覺著,這人那,一有錢就開始目中無人,連基本的禮義廉恥也拋之腦后。而且聽到這個要求,我真是火冒三丈。”
“哦,這群雜碎又有什么天怒人怨的計劃?”
“伊莎貝拉知道吧。”
“那是當然,我們火石部落最嬌艷的玫瑰,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你的意思是?那個狗東西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個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嗯,不過我也是胡亂聽說的,當不得真。“
“丹,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正手拉手享受二人世界的羅丹、辛西婭兩人恰好路過,聽到了這一驚人消息。
“伊莎貝拉姐姐真的要嫁到赤硫部落去嗎?可是我覺得那個烈未平不像個好人呢!?“
辛西婭抿了抿唇,“要不……我們去勸勸姐姐吧!”
“啊……這個,這些事情照理說都是她自己考慮。不過就我看來這樁婚姻,額——確實不太合適。”
“但女孩子家的事情,還是得你去和她時候,我一個大男人就不摻和了。”
羅丹猶豫了下,回道。
“哦,這段時間好像都沒見到你們兩個說過一句話呢。“少女無心嘀咕了一句,羅丹臉上猛地一抽搐,心中忍不住腹誹道,
“親愛的,你神經反射太長了吧,這么久才發現?“
辛西婭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點了點螓首。
“那好,我現在就去找伊莎姐姐,你先回家等我消息吧!“
返回家中,他怔怔地呆坐著,不知道想些什么,直到辛西婭重新出現在面前,他又壓抑不住地突然站了起來,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臉上的復雜。
“親愛的,她哪里怎么說?“
“沒想到那個傳言是真的。”
“赤硫烈未平想讓火石在赤硫酋長選舉中投他一票,所以特意前來聯姻,還許諾了好多好多的利益。”
少女有些怏怏不樂地說道,“姐姐說她經過深思熟慮同意了烈未平的請求,這次去赤硫順便訂婚。“
“但我覺得她不快樂,我能感覺到她并不是心甘情愿。”
“也許只是為了部落繁榮昌盛才做出的犧牲。”
“哦……既然她心意已決,那我們也沒辦法了。”
少女突然抱住他的腰,白皙的小臉貼入他懷中,苦惱地說道,“親愛的,這一次前往赤硫部落的名單中有你了,一去就得十來天我好舍不得,但是又不忍心反駁伊莎姐姐呢。”
“啊……怎么回事!為什么要單單把我叫去,沒理由啊!?”
羅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明明兩人間嫌隙這么大,再把他叫上這不徒增尷尬嗎?
“難道是一種變向的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