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吉奧鐵匠鋪,一陣鏗鏘有力、極富韻律的錘打聲連綿不絕。
通紅的火爐,照出老人一身絲毫不遜于青年的爆炸肌肉。
他握著鐵錘的手臂在舉到頂點時蓄滿力量、筋肉好似快從皮膚中迸出,在錘擊劍胚的一剎那又沉穩地宛如百年古樹的老根,絲毫不見顫抖。
一錘一錘,火花四濺,油汗順著他上半身一塊塊巖石般的隆起滑下,淌過手臂、爬滿額頭,最終落到高熱的鐵氈和通紅的劍胚表面,“茲……”瞬間湮滅成一朵霧花。
“呼……”老人深吁一口氣、面上山川似的皺紋松開,又將毫無保護的手掌直接握上劍胚尾部,隨即一抹凝練至極的赤色光芒閃爍,血脈之力如蜿蜒的長蛇盤旋纏繞,緩緩地在劍身上蠕動。
等到光芒散去,原本平凡無奇的粗糲劍胚便莫名地多了一絲無法用語言表述的光澤。
他如釋重負笑了,將劍胚丟入一旁早就備好的冷水之中。
“怎么樣,年輕人,老夫的鍛造之術比之雷克薩的劍油之術如何?”
“當然是各有千秋,反正我拍馬也及不上。”
羅丹由衷地贊嘆,今天他換下了萬年不變的褐色皮甲,穿上一身柔軟順滑的絲制長袍,渾身捯飭的干凈整潔,光看他俊秀的面容,飄逸的馬尾,就像一位獨眼藝術家。。
“沒想到大師您的名頭還挺好用,鐵匠鋪經歷了十多年的空窗期,重新開張顧客們還如此熱情。今天接了不下五十單吧?”
“哼,那不然了?你以為鑄造大師是地里的蛇麻,一撿一大堆?老夫不是自夸,整個圣加倫城,得到鑄造協會認可的大師就獨我一人。”
“畢竟史詩級的武器不是什么貓貓狗狗都能打造出來!”
說到此處,辛吉奧花白的胡須一翹一翹,顯得頗為自傲。
“史詩級嗎?”羅丹想到曾經在莫瑞亞礦坑中遭遇的“黑魂”,心頭隱隱作痛。
“冒昧地問一句,您可曾打造出傳奇武器?”
“嗯?”
老人突然神色一滯,低頭唏噓道,“你小子是不是當面寒磣老夫?要能是打造出傳奇武器,那老夫可不僅僅是大師呢……你得尊稱我一聲辛吉奧宗匠。”
“宗匠是所有鑄造師夢寐以求的無上榮耀。但就我所知,整個西斯帝國唯一的宗匠已經銷聲匿跡三十多年了,不知是隱居,抑或逝去。”
“而老夫在鑄造領域侵淫數十年,連宗匠的邊都沒有摸上。恐怕窮極一生也無法到達這個境界。”
“傳奇武器鑄造有這么難?”
“難啊!”老人坐在小馬扎上,動情地拍了拍膝蓋。“要成宗匠,首先你至少得是一名黃金階力者。因為只有黃金階的血脈之力才能完美地熔煉那些傳奇武器鑄造材料。可粗略一算,老夫卡在白銀階已有五十又三年,黃金階對我而言就是一個奢望……”
羅丹不禁悚然動容,“黃金階的門檻如此之高?竟然卡了您五十三年。對了,您老人家今年到底多少歲了?”
“精靈壽命比人類悠長,老夫今年兩百一十五歲,恰好比雷克薩那個老東西癡長一百歲。你別看我胡子雪白,那其實是天生的顏色,在精靈中我也就步入中年期沒多久。再活個一百多年沒有問題。”
人類即便修煉到白銀階,也頂多能活一百四五十歲。
古老種族在壽命這一方面的確得天獨厚。
羅丹有些傷感地說道,“提到雷克薩老師,他似乎沒幾十年可活。您難道真的不想在他離開這個世界前去看一眼,滿足他最后的愿望?”
“唉,你這個年輕人,聊著鑄造怎么又往那里扯,這些事情我心里有數,你不必多說!”
“咱們言歸正傳,宗匠至少是黃金階,但黃金階卻難成宗匠。而鑄造傳奇武器,還必須有珍貴至極的材料,這么說吧,給你修復埃爾文的材料價值,連它的零頭都及不上。”
“此外,最重要是鑄造師狀態。打造傳奇武器,耗時短則一月,長則半年,日復一日耗費極大精力接連不斷地捶打,讓各種材料完美融合。剩下的休整時間近乎于無,甚至可以說需要不吃不喝不眠,光靠靈須補充能量,而且該過程無法中斷,否則功虧一簣。”
“即便是黃金階力者,也必須花費十天半個月將自身調整到最佳狀態,才敢一試。”
“最后的關隘,也是最難以把控,天威難測啊。”
“傳奇成與不成,七分靠汗水,三分靠天命。即便前面所有過程都一絲不茍地完成,傳奇器胚得以誕生,但器胚能否經受住天火洗禮,徹底蛻變也就五五之數。”
羅丹插話道,“天火是何物?”
“但凡史詩階及其上的武器裝備誕生,必定要經受我們這方位面——御恩世界之砥礪。是時,有靈性之火自九天而來,淬煉器身,鍛造器靈。”
“若器未隨火燼,則器成,靈性浴火重生。”
“所以說史詩階的武器,不再是簡單簡單的死物,可以稱之為一個獨立的生命。它需要給養,具有七情六欲。會自己選擇主人,甚至能夠自主戰斗。”
“傳奇武器,實力相當于準黃金階。”
羅丹不禁想到,當初莫瑞亞礦道內,傳奇巨劍“黑魂,不就自主掠奪星星鐵,并將他碾壓得體無完膚,若不是克爾魯薩斯出手,他早已化作一抔黃土。
“好了,難得你有興趣和耐心聽老夫嘮叨。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以后時間還長,你若仍然愿意聽,老夫再給你說說鑄造也無妨。”
老人似乎休息夠了,站起身又開始鍛鑄劍胚。
“現在趕緊去把你的任務完成。”
“城西墓園又有食尸鬼在偷盜尸體,獵人們訂了兩瓶食尸鬼油下午就來取,你若不能按時完成搞砸了我辛吉奧的招牌。‘埃爾文’重鑄一事就作罷!”
“放心吧,區區兩瓶,我馬上搞定給你看!不過別忘了我的提成!”
羅丹提醒了一句,身周隨即涌出數條無色透明的細長觸手,將早已碾磨好的材料粉末裹成一團。
馭法在他堅持不懈的練習下越發爐火純青。
五顏六色的材料于身前虛空中滴溜溜地旋轉,并隨著他的意識搓圓捏方,不斷向外傾瀉出烏漆墨黑的雜質。
良久之后,材料匯于一爐,變成一團晶瑩剔透琉璃狀油質,倒入食指大小的容器中。
一瓶劍油不過一刻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