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一開始,羅丹就感覺自己犯了個錯誤——極大低估對手的實力。
照理說黛兒這般風騷浪蕩的富家女,平日里大部分心思不應該用在挑逗男人,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漂漂亮亮上?
但她用事實給了羅丹沉痛一擊。
八場賽馬,羅丹僅僅拿下了兩場,最終黛兒以六比二的巨大優勢取得了勝利。
雖然按照約定,羅丹得到兩萬馬瑞利的賭注,卻大感索然無味,聊勝于無罷了。
好消息是,整整一個下午,如火如荼的賽馬暫時落下帷幕,總共決出第一輪的二十場勝負,而欽可夫毫無意外以巨大優勢晉級明日的第二輪賽馬。
歡欣鼓舞的他迫不及待地下場緊緊擁抱住瓦廖莎。
幾家歡喜幾家愁。
小商販們賺得盆滿缽盈。
賭馬者中,有眼光獨到連中數場的暴富者,也有輸盡家財惶惶然如敗家之犬。
當然絕大部分觀眾只是小賭怡情,享受那份熱鬧。
相比起來,真正參與賽馬的騎士下場更加殘酷,非勝即敗。
敗者,付出五年的心血,卻連第一輪都無法通過。
只見那一半失利的騎手垂頭喪氣、面無血色,甚至連他們的馬兒也無精打采。
他們必須認真考慮,是否還有余錢準備下一次大會,或者選擇放棄。
而另一半勝利者神采飛揚,在眾人的夾道歡呼中退場。
是時,天際浮現出一抹橘黃色的霞光,人群三三兩兩結伴返回圣加侖。
但更多的人留在此地過夜。
距莊園不遠處,帳篷、馬車林立。
留宿的人們點起篝火,架起大鍋。炊煙裊裊,飄過阡陌縱橫的農田,濃郁食物香氣開始散播開。
一天的狂歡過后,氣氛漸漸趨于祥和、溫馨,人們帶著滿足的微笑,搓著手、享受美食、討論白日精彩的比賽。
士兵們開始繞著這塊野生的營地巡邏,維護治安。
也有鬼鬼祟祟的扒手眼神飄忽不定,開始尋覓入夜的目標。
另一邊,風色旅團一行人喜氣洋洋地簇擁著瓦廖莎夫妻。
忽而一道人影從他們身邊急速掠過,飛快地向著偏僻的荒野奔去。
驚鴻一瞥的黑袍,身形矮小,渾身透露出一股陰霾的氣息,以及淡淡的——腥甜味。
為首的克羅艾不禁若有所思。
拜爾疆早已伏誅,但他的黨羽——擄走埃文斯的兇手尚逍遙法外。
而黑袍人外形與當初羅丹描述的那人無比相似,尤其渾身散發出的那股代表腐朽、暴食的猩甜,讓人印象深刻。
一股強烈的沖動突如其來。
“怎么了,突然愁眉不展的?”
烏瑪好奇地看了大漢一眼。
“那個人……不行,一會再解釋,我必須抓住他!”
克羅艾說罷,丟下眾人、心急火燎地追了過去。
“哎?等等我!”
風色旅團早已養成進退一體的默契,余下四人絲毫不見猶豫,跟在大漢身后狂奔。
阿卡瑪見狀留下一道叮囑。
“欽可夫,好好照顧瓦廖莎,我們去去就回!”
很快,六人的身影相繼消失于無邊無際的田野中。
欽可夫夫妻倆莫名其妙。
“算了,他們都是正牌獵人,我這個小角色就不趟這趟渾水。”
卻說六人追蹤黑袍人,片刻后來到一處及腰高的清嫩麥田。
目標在此處躲入麥叢,一轉身便失去了蹤影,六人頓時停下腳步。
“我們究竟在追誰?”
力諾喘了口氣,眼中滿是不解。
克羅艾嘆息道,“那個人,應該是羅丹描述中,擄走埃文斯的兇手。”
“什么?!”
愛琳大驚失色,繼而咬牙切齒捏緊粉拳,“你確定嗎?”
“天底下有這么巧合的事?兇手為何偏偏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我們眼前。”
烏瑪揉了揉秀氣的眉頭,俏臉緊繃,“大家小心!那個家伙,也許是故意引我們過來。”
話音落,風色旅團五人驀地握緊武器,不動聲色將施法者阿卡瑪圍在中央,又獵豹般警惕環顧四周。
大漢克羅艾十指迅疾在半空中勾勒出秘輪,湛藍色光芒大盛,半透明的心之壁將眾人籠罩。
四下無聲,曠野的冷風拂面而過,吹得麥穗簌簌作響,宛如青色的波浪起伏不定。
“桀、桀——”
夜梟般刺耳的笑聲響起,模糊的黑影在視線中清晰,于麥田的另一邊與眾人遙遙相對。
衣袖滑落,“它”布滿魚鱗褶皺的右手暴露在空氣中,畸形的食指帶著奇怪的滯留,挨個從眾人身上指過。
就好像,神志不清的病人在嘲笑著眾生的愚昧。
“它”令人毛骨悚然地笑著、身體極不協調地抽搐著,嘴里還在念念有詞,面容卻被兜帽下詭異的一團黑暗籠罩。
“一、二、三……六,不多不少剛好六個,省卻老朽不少功夫。”
蒼老神經質的嗓音,充滿腐朽的味道,讓人莫名想到了棺材、泥土、以及死亡。
僅僅一句話,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這矮小的身影猶如一座大山狠狠鎮壓住六人,遏制住他們的呼吸。
他們悚然發現,渾身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克羅艾按捺住心底的恐懼,強自鎮定地問道,
“閣下是誰,將我們引到此處有何意圖?”
“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人詢問過老朽的身份?”
“多么有趣的小家伙吶。”
“瞧瞧——”
“它”突然滑稽地踮起腳尖,仰頭深深吸氣——
“芬芳誘人的生命氣息——”
“呸,裝腔作勢,娜奧米的老狗!”力諾也是豁出去了,渾然不顧破口大罵。
黑袍人聞言愜意地擺動食指。
“猜錯了小家伙,老朽怎么會向一個邪神妥協?我與她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您,您可是萬物凋零會的大人?”
阿卡瑪面色蒼白,顫顫巍巍地問。
“小女娃兒,眼力不錯,難怪能代表永歌議會駐守一城。可惜今天你也難逃一死。”
“混蛋!”愛琳俏臉上青筋突兀,脖頸之間浮現出一條條猙獰的血管,形容可怖。
硬扛著那股氣勢,她倔強地往前邁出一步。
“是不是你害了埃文斯?”
“嘖嘖,小姑娘老朽該說你什么好?死到臨頭,還在糾結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這個問題你們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千不該,萬不該與那個異人在一起。更不該多管閑事破壞娜奧米的雕像?不過也多虧了諸位,不然要等到果實成熟,還得耗費不少時間呢!”
“所以——”
黑袍人語氣驀地一頓,繼而一股猛烈的蠱惑、激動洋溢而出
“諸位可有覺悟,成為養料——孕育出完美的祭品?”
最后一個字落下,天邊的殘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暮色四合,更深沉的黑暗降臨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