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早晨來臨,一封措辭陰險可怖、來自“死神”的電子郵件就會赫然出現,猶如每天為她敲響一記喪鐘。惶惶不可終日的主人公不禁想起了生活中曾經發生過的種種恩恩怨怨,驚心動魄的日子便從此拉開了序幕
早晨起床莫明其妙地晚了半小時,洗臉的時候,右眼皮又猛地開始跳起來。怪事!
李慧學著弄堂里老太太的樣子,撕了塊米粒大的紙片兒貼在眼皮上,然后一口氣把一杯牛奶喝下去,急忙穿好外衣和皮鞋,拉開房門,才想起涂口紅。
她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怪模怪樣的,趕緊把眼皮上那紙片兒拿掉,就急匆匆地往醫院趕。
剛出大門,眼皮又變本加厲地跳起來。當醫生的,當然明白眼皮跳的生理原因,是因為沒休息好或精神壓力所致,可李慧想不起來這幾天有什么不順心的。
在國外做訪問學者的丈夫就要回來了,醫院里新建的一幢職工宿舍樓剛剛交付,李慧又拿到了一套三居室的鑰匙。她的業務能力也越來越得到各方認可,年內有望升為副主任醫師。
可以說李慧如今正逢春風得意。
她想起人們關于眼皮跳是“跳財”還是“跳禍”的說法,搖了搖頭,不屑地笑笑。
這時公共汽車過來了,李慧連忙往前湊,可是這個時間才出門的人,個個都心急火燎地怕遲到。后面的人突然瘋了似的一哄而上,李慧一下子沒站穩,就被人流擠到一邊去了。
那輛車塞滿了人,自顧揚長而去。
自從李慧離開南京老家到上海來讀醫學院時起,上海的公共汽車就令她刻骨銘心地擠!好在快要熬出頭了,汪洋幾次在電話里說,等他一回國就買一輛“賽歐”給她上下班開。
李慧為此還專門跑到展覽會去看過。那輛寶石藍色的小汽車,在大廳里閃閃發光,看上去豪華而又靈巧,迷得她頭暈目眩……可是,在汪洋回來之前,她還得過上一段天天這樣擠車的艱苦日子。
李慧不停地看表,心里一著急,眼皮跳得更厲害了,心煩意亂中又錯過了一輛公交車。
結果這天她竟意外地遲到了。
大學畢業到這所區級婦嬰醫院工作以來,她還從來沒有遲到過。
李慧是這所小醫院里數得著的人物,平常挺惹人注意的。所以走進大門的時候,她覺得有點兒心虛,就有意把每天經過這里跟收發室周大爺打招呼、順便看看郵件這個環節省略了,想快點兒溜往三樓的辦公室去。
沒想到周大爺一見是李慧,就急忙趴在收發室窗口絮絮叨叨地喊她:“李慧呀,李慧?小李醫生……”
已經走到樓梯口的李慧只好耐著性子回過頭來:“大爺,您有什么事?”“……這里有你一封信!”
因為李慧長相漂亮,人也溫和,加上周大爺也是江蘇人,親不親,故鄉人嘛,所以凡李慧的事情,老爺子都特別熱心。可今天,李慧卻一點兒也感受不到周大爺的一番好意。
她急忙回頭,三步兩步奔向收發室窗口,心不在焉地接過信,往挎包里一塞,就急忙往樓上跑。李慧在做這些的時候,眼睛連看也沒看老人一下,這有點兒不大像她平時的樣子。
周大爺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覺得李慧今天有點兒不對頭。
這時,只覺得一個黑影兒在面前一閃,就撞在了他的身上,老爺子嚇了一跳:“……寧醫生!怎么好像丟了魂兒一樣的?”
被叫做寧醫生的是個黑瘦的男人,此刻正神不守舍地邊走路,邊回頭張望李慧的背影。
“對不起對不起……”寧坤嘴里發出含糊的聲音,他的眼睛躲躲閃閃,一轉身就消失在大門外了。
“今天怎么都有點兒不大對頭?”周大爺邊搖頭邊自言自語道。
這天早晨醫院里特別忙。
一個初產婦在家里破了羊水,來醫院的路上,又遇交通堵塞,耽擱了,母嬰生命十分危險。
李慧一上樓就發現走廊上氣氛不對,幾個醫生護士正手忙腳亂地在做緊急處理。
她二話沒說,扔下包就投入搶救工作。胎兒過大,又沒了羊水,正常分娩十分困難,只能手術取出胎兒。
手術前,李慧正要去趟衛生間,經過辦公室門口,電話突然響了,她稍一猶豫就拿起了話筒。
電話是張麗麗打來的。
張麗麗是李慧上兩屆的大學同學,又是婦嬰醫院的理療科主任,李慧來婦嬰醫院就是她介紹的。她為人老練、處事穩重,深得李慧信任,平時兩人關系十分密切。
這幾天,李慧正在請她幫個忙,不知道結果怎樣了,雖然心里想著手術的事,急得要命,可還是想聽聽張麗麗想說些什么。
“李慧!你上樓來一下呀,我有好消息跟你講!”張麗麗的聲音很興奮。感情生活一直不遂心愿的張麗麗,這種情緒高漲的時候是非常少有的。
但是李慧毫不猶豫:“不行,我有個急診患者……”
張麗麗不給李慧講話的機會,她搶著說:“你先上來,一會兒就行,聽我的!”
李慧猶豫了一下,焦急地看了下表,這時護士過來,說手術已經準備好,請她快點兒開始。
這下李慧總算抓到了援兵,她順勢把電話往護士懷里一塞,就跑出了房間。
剖腹產手術整整做了一個多小時,母親脫離了危險,窒息時間過長的嬰兒卻沒保住。
李慧心里多少有點兒犯罪的感覺。
洗完了手,她心里沉甸甸的,覺得這孩子不該死。十月懷胎,花掉多少錢是小事,那個年輕的母親受了多少折磨,小兩口又做了多少關于孩子的美夢啊!現在,他們的所有努力都化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