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沈墨白是私生子？”林一曼不敢相信的說道：“這事……應該沒幾個人知道吧。”

“知道實情的人不多，但是懷疑沈墨白身份的人不少。只不過墨白他很能干，也很有手段，所以，沒人敢說什么。”顧陽掐滅了手里的煙頭，然后接著往下說。

同時查到的，還有一個孩子。只是孩子的媽媽曾經(jīng)假懷孕敲詐過沈天，所以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

最后還是高麗站了出來，說：“不管她有沒有說謊，這個孩子不能留在她的身邊。”

于是那個孩子被帶走了，但是沈家的其他人都看不起他，覺得他……臟。

高麗拗不過沈家的人，于是她為他爭取到了一個小黑屋，每天一杯牛奶，兩片面包，還有一份咖喱飯。

那個孩子很滿足，因為她的母親是個妓女，他從出生開始就沒得到她什么關照，甚至剛剛學會走路的他，還要幫著來家里過夜的男人買啤酒。

等再大一點，她甚至就帶著他上班了。

所以一個小黑屋，一點新鮮的食物，他覺得人生不能再美妙了。

可是快樂總是短暫的，她的母親欠了錢，又想起了他這個累贅。

敲詐不成，就直接撕開臉面打官司了。沈天從沒這么羞恥過，他甚至在法庭上羞愧而死。

心臟病是個可怕的惡魔，帶著對高麗的愧疚和自己的羞恥，沈天離開了。

這樣的悲劇并沒有阻止悲劇的繼續(xù)，小孩兒被他媽媽帶走了，還獲得了她想要的錢。

于是那個小孩兒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他開始做夜店服務生，有時會假裝他媽媽的“情人”，甚至他為了還他媽媽欠的債做過MB！

被人包養(yǎng)，吸毒，所有人間地獄，他都經(jīng)歷了。直到他媽媽死了之后。

“那個孩子，是你？”林一曼有點不敢問，但是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對！就是我。”顧陽心情好像有點難以平復，于是他又把煙拿了出來。

顧陽的媽媽叫顧佳慧，很文靜的名字。曾經(jīng)顧佳慧也是個青春的高中生，不過倒霉在有個賭鬼老爸。

媽媽離開的時候，沒有帶走她，于是，債主找上門，她被帶走了。

顧陽對于媽媽，唯一的溫存就是夜半三更，她突然將他抱緊在懷里，然后一遍一遍的訴說改變了自己人生的那段地獄般遭遇。

每每聽到無情的鞭子，打成死結的繩子，還有明晃晃的刀片時，顧陽對她的恨就變成了同情。

他開始覺得他的生活也不過如此，而他又有什么好怨恨的。

顧佳慧死在他工作的酒吧，是被一個客人弄死的。準確的說，是壓死的。

每說起這個的時候，很多人都會笑，可他卻笑不出來，因為那個死的人是他的媽媽。

那天顧佳慧有點不舒服，而且她也跟顧陽抱怨了，自己的鼻子好像有點不通，吸氣很困難，但是他們這種人，怎么敢去醫(yī)院？

不說錢，就算去了，那也是一身的病，最后只能是自己嚇自己。

于是，那個客人，那個大胖子看著被壓到窒息而死的顧佳慧，笑嘻嘻的掏出了一搭人民幣，于是事情就這樣了了。

處在這個骯臟的圈子，他沒有跟任何人叫囂的資格，他能得到最好的待遇就是錢的賠償。

他不知道他將顧佳慧的骨灰?guī)Щ厮f過的家鄉(xiāng)時，自己有沒有哭，他只知道，在他見到自己所謂的外公時，他打斷了他三根肋骨，并留下了一筆錢。

厄運還會繼續(xù)嗎？好像老天爺還是可憐他的。

沈天的那些姐姐們出國旅行的時候，高麗再一次接回了他，當時他十七歲，沈墨白十八歲。

那是他第一次從沈家的大門進去，那也是他跟沈墨白第一次見面。

沈墨白從小生活在日本，即便是孤兒院，生活條件也比顧陽不知道好了幾萬倍，而且沈墨白十歲的時候被接回來，八年的時間，他已經(jīng)融入了沈家的家庭，有了歸屬感。

而顧陽，當時他對富麗堂皇的客廳是很不習慣的，那是一種自卑。

剛開始的時候，他很討厭沈墨白，因為他知道他們都不是那個溫柔“媽媽”（小黑屋的時候，顧陽這么稱呼高麗）的孩子，可是為什么同樣的身份，得到的待遇就不一樣呢？

沈墨白得到了沈家少爺?shù)纳矸荩玫搅怂腥说恼J可，而他就那么見不得人？

就因為他的媽媽是妓女嗎？就因為他曾經(jīng)間接的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嗎？還是因為自己這副已經(jīng)骯臟的軀體？

沒人能給顧陽答案，但是血脈里的聯(lián)系，最終還是讓他接受了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

只不過，接受的背后是沈墨白一段羞恥的經(jīng)歷。而顧陽這輩子都不會再提起。

當時的沈墨白已經(jīng)接受了一部分的生意，他有能力也有權利支配一些財產，而當他問顧陽，他想要什么的時候，他說：“我想要一間酒吧，本市最大的酒吧，要在最豪華的地段，賣最貴的酒。”

顧陽沒什么文化本事，但是對于酒吧的事，他倒是門清兒，畢竟是自己長大的地方。

而且他基本什么也不用管，腦袋上掛著一個輝夜酒吧老板的名頭就可以了。

突然一下子進入有錢人的交際圈，顧陽有一陣子非常的膨脹，他去過自己曾經(jīng)工作過的酒吧一擲千金，找到里面玩弄過他的人，讓他生不如死，甚至他成為了當初他所憎恨的那種人——有點錢就不把別人當人看。

那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了三年后，那年沈墨白二十三歲，他二十二歲。

顧陽突然把臉埋在了雙臂的肘窩里，說道：“你知道為什么沈墨白沒有女朋友嗎？”

“那是因為他害怕……”顧陽再抬頭，臉上有眼淚的痕跡：“他出生就沒有家的概念，只有一幫孩子每天在門口盼望著有車子停下，然后孩子們蜂擁而上，把自己最可愛活潑的一面拿出來。只有他總是孤單的坐在門口，就算有人問他什么，他也不會說話。所以即便有家庭想要接納他，卻是沒一個月就送回來了，這可能也是他能回到國內的原因吧。”

林一曼仔細聽著，顧陽接著說道：“回到國內，他親身經(jīng)歷了父親的離去，本來就封閉的內心面對突然殘缺的家庭，他對生活失望了。他覺得家庭是累贅，雖然他對‘媽媽們’好，他覺得孩子是累贅，雖然‘媽媽們’不會同意。所以……”

“所以他同意每個月帶女孩子回家吃飯，但是同樣‘媽媽們’不干涉他的生活？”林一曼聽到最后，說出的話還算沒偏離了主題。

“對的。”顧陽突然笑了一下，說道：“不瞞你說，我曾經(jīng)以為我跟他都會孤獨終老的，但是你出現(xiàn)了，墨白他也算有了個解脫。”

“那你呢？彤彤呢？”林一曼突然想起了家里還昏睡的秦彤彤，“彤彤昨晚喝了好多酒，我把她弄到床上的時候，她嘴里還叫著你的名字。”

“那又怎樣？”顧陽避開林一曼的眼光，說道：“當初是她死乞白賴的要跟著我，如今斷了，對誰都好。”

林一曼剛要發(fā)火，罵顧陽沒良心，可他下面的一句話，突然就讓她明白了他這么做的原因。

“你覺得她知道了我的過去之后，還會像現(xiàn)在一樣看我？”顧陽歪著頭笑道：“長痛不如短痛，以前我存過忘掉過去的妄想，我也以為彤彤她是真的愛我，可是你跟墨白的這件事讓我看清了自己。她心底里是個干凈的女孩兒，即便跟了我這么久也一樣，她不是我命里的那個人，或者說，我配不上她。”

如果說林一曼先前一直覺得顧陽是個不學無術，玩弄感情的混蛋的話，那現(xiàn)在她絕對認為他是個好人，披著流氓斗篷的善良人。

“命運弄人，如果沒有沈墨白，你也許……”林一曼很心疼顧陽，而且她突然知道沈墨白的“媽媽們”為什么喜歡自己了，那是因為她們根本沒有選擇，而她作為唯一的選擇，就成了她們眼中的“救命稻草”。

“呵呵，沒有沈墨白……”顧陽突然笑不出來了，他默念著這一句話，心底有一塊地方開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