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蕓蘿看著地上狼狽無比的迎春,又解氣又擔憂,自己怎么也是八抬大轎從王府正門口抬進來的,迎春方才的作為的確是有些過了,說到底她終究是個丫鬟。
可人家就算是丫鬟,在這府上也過得比自己還要好。這樣一想,杜蕓蘿就想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急忙忍住那餿臭味跑過去拉著紅薯跟蟠桃,急匆匆的要往屋子里藏去。
不過已經晚了,這一大股子的酸臭味把院子外面的看門婆子都吸引了過來,在看到地上被餿臭物覆蓋的是迎春,一個個驚得瞪大了眼睛。
想要討好迎春,可是味道實在是太臭了,都不愿意上前來扶她,所以爭先搶著通知的通知李冊側妃,通知的通知管家。
見此,杜蕓蘿忍不住扶額望天,不過很快就冷靜下來,看著兩個還在幸災樂禍的小丫頭,將她們的歡快打斷道:“一會兒有人來,不管是誰,你們就一口咬定是迎春辱罵我在先,后又拿著這送來的食盒要往我身上撒,你們倆看不過才動手的。”不忘叮囑著她們:“還要不許笑不許得意,都裝的可憐些。”不都說弱者很容易博得同情么。希望能看在同情的份上,少受些罪。
兩個丫頭笑歸笑,但還是認真的點頭應下。
最先趕過來的,自然是李側妃,浩浩蕩蕩的帶了一堆丫頭婆子,擁簇著進了院子,不過一進來就被這臭味熏得連連蹙眉,拿絹子捂著口鼻退到邊上去。
杜蕓蘿這是第一次看到李氏,但見她穿著鑲金邊的紫色大綢裙,上用絲線繡滿了一團團的牡丹,看著是富貴,卻無半分優雅可言,在配上她脖子上的那個金鑲玉墜子和頭上帶著的金步搖,越發的襯得整個像極了暴發戶。
杜蕓蘿心中忍不住好奇,難不成這個時代上流婦人都流行這種富貴逼人的氣質么?
迎春一看見自家主子來了,下意識的就想爬過去抱著主子的腳說委屈,可是她一動李側妃等人就避之如蛇鼠,朝后退去。迎春這才作罷,卻痛哭流涕的朝李側妃哭道:“奴婢好心好意過來問世子妃有沒有什么缺的,沒想到她二話不說就將這些東西往奴婢身上砸……”
她的委屈還沒訴完,就被紅薯堅決的打斷道:“你胡說,明明是你一進來就笑話我們小姐,還說什么世子爺只喜歡你什么的胡話,還讓她趕緊給你讓位。”
紅薯說的時候,一副兢兢戰戰的模樣,與方才動手時候的威武霸氣截然相反,連杜蕓蘿都有些差點相信她是真的又害怕了。畢竟對方人多勢眾。
蟠桃待紅薯話音一落,就及其默契的開口:“是啊,你還把中午送來的午膳倒在我們小姐身上。”她就一臉膽怯,黑黑的眼珠子更是惶恐不安的小心看了李側妃。
迎春眼睛瞪得老大,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兩個信口雌黃的小丫頭,她是笑話了杜蕓蘿不假,可是她原話不是這樣說的啊。
她這么多年來,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下人把她的話顛倒黑白……
想來,她是待在李側妃身邊太久,早忘了‘不知不畏’一詞。而紅薯和蟠桃的眼中,丫頭就是丫頭,無三六九等,而且紅薯幾次試水下來,覺得這院子里的丫頭婆子普遍的好哄,對她們初始的懼怕也消減了許多。
李側妃心里惱怒啊,但絕非是因為杜蕓蘿主仆三人,而是氣迎春不爭氣,竟然連三個初來乍到的小賤人都收拾不了。她目光朝對面的主仆三人投目望去,陡然看到那個站在中間的少女容顏,一臉的驚訝,“你不是杜蕓月?你是哪里來的小賤人?”
旋即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呵呵笑道:“呵,想不到世子也是情根深種,面對你這樣的國色天香也能下的去手,可見是真的忘不了那尹家小姐了。”聽她這話,似乎昨晚杜蕓蘿被蕭祁玄摔在地上之事,她早就知曉。
不過她話音才落,沒容她那抹得意的笑容從臉上完全的綻放開,人群后面就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側妃失言,那尹家小姐如今可是三皇子側妃,還望側妃以后說話的時候注意些,莫要禍從口出,無端給肅清王府惹來禍事。”
李側妃身后的那一干丫頭婆子聽見這聲音,頓時嚇得連忙讓開一條路。
杜蕓蘿幾乎要以為,難道肅清王回來了?她好奇的望過去,但見那人群中走出一個年過四旬的中年男人,目光如鷹隼般鋒利,他只是掃視了這院子一眼,所有的人別說是說話,連帶呼吸聲都細了很多。
就在杜蕓蘿以為他也會質問自己身份的時候,他卻問道:“這便是世子妃的午膳?”他似乎并沒有聞到這惡臭,連眉頭都沒蹙一下。
杜蕓蘿聞言,目光膽怯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瞪眼的李側妃,這才頷首弱弱道:“是。”
紅薯似乎瞧出了什么苗頭,‘噗通’的一聲跪了下來,不要錢的磕著頭,一面悲戚的求道:“我們小姐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一點吃的都沒下肚,一直喝水填肚,中午好不容易有人送了吃的來,沒想到打開確實這些腐敗的湯菜。”她說完,似還沒完,一眼恨意的瞪著李側妃方向:“那饑荒之年,別說是完好的菜葉貴比黃金,就是樹根野草也寶貝得很,偏你們這些人不知好歹,好好的飯菜非要放壞,以后也不怕下阿鼻地獄!”
那中年男子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轉身朝李側妃道:“廚房的管事,在下會重新安排一個人。”說著,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李氏身后的張嬤嬤,“負責采買之人,也會重新換一個。”
他說廚房換人重新掌管之時,李側妃還一臉無所謂,畢竟他沒深究這爛菜餿湯之事,但當他說采買之人也要換,李側妃頓時有些失態道:“為何,張嬤嬤一直管得好好的。”
張嬤嬤,與安嬤嬤一樣,是李側妃的陪嫁嬤嬤之一,一直管著府上的采買之事和人情來往,這可是一個大進項,也難怪李側妃有這樣的反應了。
但是她的不滿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因為那中年男人已經將話題轉到了丫鬟身上:“還有,側妃莫過于太嬌慣于這些奴婢,免得讓她們恃寵而驕,想些自己不該想的,還滿口胡話分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
杜蕓蘿一時間滿臉敬佩的看著這中年男人,他這話一語雙關,在罵迎春之時,沒忘記把李側妃和她身邊的那一堆堆都帶上。
李側妃氣得臉色發白,卻不能將這中年男人奈何,所以她只得將所有的氣都發在迎春的身上,像是賭氣一般,當即就吩咐婆子道:“都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給本妃打死這不懂規矩的賤丫頭,給了三分顏色,真當自己是什么東西了?”說最后這話之時,她不忘朝杜蕓蘿瞪過去。
杜蕓蘿也知曉這句話是與自己說的,不過她全然當作聽不見。
中年男人掃視了這院子一眼,看到角落里空閑著的小屋,便開口道:“世子妃這里離廚房尚遠,夏季還好,若是冬日,只怕飯菜送來之時,已經冷透了,依照在下之意,倒不如將那小屋收整一番,改作廚房,不知道世子妃意下如何?”
雖然他的口氣依舊是沒帶半絲情感,但杜蕓蘿仿若聽到了天籟之音一般,這是要給自己開小灶啊,而且還禮貌的征求她的意見。
如此一看,今日之時,雖是禍事,可她卻因禍得福。當即高興的連連點頭,一如所有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一般,興奮雀躍的點頭:“好,好,謝謝您。”
“世子妃客氣,既是如此,在下便去安排人過來收整。”中年男人話畢,沒逗留片刻便離開了。
那廂,李側妃哪里敢多待,讓人拖著那臭氣熏熏的迎春也趕緊走了。今日若不是迎春上門鬧事,只怕也不會驚動了王權,如此的話,廚房跟采買,這會兒就還都攥在自己的手里,所以她越想越是生氣,尤其是那杜蕓蘿才到府上就能自己建小廚房,而自己與他提及多次,均被拒絕。
李側妃知道這是為何,只因她的位置還在側。
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恨意從腳底而升,成為真正王妃的心越來越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