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陰晴不定,盛柿來到咖啡館的時候店員有點吃驚,急忙走過來好聲好氣問,“那個,小朋友啊,你一個人來嗎?”
“沒有啊,我在這里等朋友。”盛柿頂著張十二歲少女的臉,咧嘴笑得燦爛。
店員皺著眉,心里在想著這小朋友是帶小男朋友來還是……
然后她就見盛柿興起沖沖地朝剛進店門口的一名成熟女性打招呼,瞬間有點訝然,是這個世界變得太快了嗎,她怎么就看不懂了。
任靜珠今天特意打扮了下,穿著緊身的青色連衣裙,畫了淡妝,她攥緊了小包,走進店里,四處顧盼,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沒想到,店內人成雙成對的,僅有一個小女孩扎著干凈利落的馬尾,朝她熱情的招手。
臉上閃過剎那的惱怒,任靜珠認出這就是上回那個跟在戴笠銘身邊的女孩,她記得戴笠銘提起過她,好幾次兩人要過夜,戴笠銘都是被她一通電話叫回去的。
她緩緩走了過來,盛柿禮貌地站起來,朝她鞠了一躬,隨后對著目瞪口呆的店員說,“給我來一個香蕉船,對了任阿姨,你要什么?”她特意加重了阿姨兩字。
任靜珠臉色不好看,她抿了抿唇,羞恥從腳底一直往腦門沖,好在她還有點腦子,瞥了眼服務生,急切問,“你叔叔呢?”
“我叔叔……”盛柿恰到好處的拉長音,眉眼一彎,露出那一星半點的狡黠,“本來就是我約的你,哪來我叔叔什么事?”
任靜珠捏著包的手指近乎泛白,她壓抑著怒火,準備轉身就走。
盛柿晃蕩著雙腳,悠然自得說,“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天那個墓碑上的女人是誰嗎?”
任靜珠瞬間偃旗息鼓,她思來想去,還是坐在了盛柿對面,眉頭依舊緊緊皺著,對面的盛柿給了她一種完全不屬于小女孩的壓迫力。“我要一杯涼白開就可以。”
店員也不敢八卦顧客們的私事,聽兩人都下了單就走了。
對面的盛柿雙手托腮,如葡萄似的明亮雙眼滴溜溜一轉,在任靜珠身上打量,尤其是那一張臉。
“你長的真像,我媽媽。”
任靜珠胸口猛然一起伏,強烈的自尊心讓她反駁,“我是我,不是任何人,長得像也是巧合。”
“喔。”盛柿別有深意的應和了一聲,“所以你就用這巧合來招惹我叔叔?”
“沒有!”任靜珠情緒忽然高昂,拔高了音調,對上盛柿孩子般稚嫩的臉龐還是收斂了,“我沒有想過……我也根本就不知道你媽媽的存在。”雖然她心里隱隱有過戴笠銘為何獨獨看上她個十八線藝人的懷疑,但沉溺于愛情的美好讓她不愿意面對真相。
最初是戴笠銘伸出那一橄欖枝,她才會特意抓住罷了。
盛柿一只手無意識地叩擊著桌面,聽著店內悠揚的古典樂,勾起一笑,“那如果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你永遠別想取代我媽媽的位置,你要如何?”
“我從沒想取代她!”任靜珠心里那股憋屈感一直揮之不去。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除了和我叔叔之外,你和另一個男人也糾纏不清。”盛柿指的就是男二,任靜珠所在演藝公司的老板,這個時候兩人確實已經認識了,而且男二對任靜珠已經有了好感。
“胡說!我跟他只是朋友。”
“喔,朋友,據我所知,每次娛樂圈聲明可是有大把大把的‘朋友’。”盛柿這樣的小孩說出據我所知十足的維和,可是當任靜珠望見她瞳仁深處的不屑時候,更察覺到濃濃的諷刺意味。
“對不起,我和你沒話好說。”任靜珠正欲走,那邊店員已經準備好了一杯涼白開和香蕉船送來了上來,任靜珠從包里掏出錢來,打算替兩人買單。
盛柿輕聲一笑,拿過小勺子,“你不是生氣,而是害怕吧?”
那話一出,任靜珠驀然感覺心臟被戳了一下,對面這個小孩……竟然一下子就點中了她真正的想法。
她最害怕的事情……
店員聞到了空氣里濃厚的火藥味,上了水之后,匆匆就跑了回去。
盛柿戳了口冰激凌放入嘴里,絲滑爽口,她見任靜珠石化,繼續說下去,“你一方面對我媽媽的事情好奇,一方面又害怕聽到這些事情,我說的對不對?”
“你……”捏著皮包的手一顫,任靜珠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于她灼灼的視線面前,什么都瞞不住。
盛柿在她對面,始終悠然自得,嬉笑如常。
陰著的天,氣壓悶得仿佛一只手緊攥了心臟,讓人浮現隱隱不安的感覺。
戴笠銘完成了最后一條的拍攝,導演讓他中場休息,他坐回到折疊椅上,有個待會要和他演對手戲的演員前來和他討教了下,他耐心的講了下,隨后閉著眼休息了會。
貼在褲帶的手機震了下,戴笠銘掏出手機,是自己私人的手機,點開一看,竟然是任靜珠的短信,里面只有寥寥兩句話。
我走了,對不起。
激得他立馬站了起來,撥打任靜珠的電話是關機,心里不平靜起來,霎那間掀開瀚海波濤,這情況何其相似,和幾年前。
他也是在片場,收到了許久未見的孟青青的短信。
我走了,你能來見我最后一面嗎,市立醫院。
當天,他送走了孟青青,收養了她給別人生下的孩子,心底從沒后悔過。她是他刻骨銘心愛過的人,從此愛過的所有人,都像極了她。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始撥打她經紀人的電話,盡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動,可是面如死灰的孟青青的臉卻不斷浮現上來,害怕失去。
“那,可能在她常去的咖啡館吧,她今天沒什么通告。”電話里傳來這一訊息,戴笠銘顧不得其他,和導演等人匆匆打了聲招呼,驅車往老地方趕。
天空驚現幾處閃現,隨即發出震耳欲生的雷聲。戴笠銘按捺住心中的擔憂,一邊急切地開著車,一邊不住地打著任靜珠的電話,趕在十幾分鐘到達了目的地。
他關了車門,卻在視線觸及咖啡廳門口的時候,猛然一怔。
視線里太過強烈,天氣,微風,還有驚雷都讓他有種恍如昨日的感覺,還有站在門口的靛藍色倩影……
任靜珠從來不知道,他之所以這么鐘愛這家店,時常流連這家店,不是因為和她初遇,而是一個心結,孟青青在那天,打著雷下著雨,穿著一身華麗澆濕的服裝,站在咖啡店門口,甩了他一個巴掌,說,我們分手吧。
那是他第一次當主演,好久沒從劇組里出來的戴笠銘那天站在原地淋了很久的雨,臉上蜿蜒而下,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步子不自覺的邁開了,他這個年紀第一次這么沖動地擁住了那個嬌弱的身影,將下顎埋在她的肩窩處,深嗅著她的氣息,痛苦不堪糾纏于心,內心里從未鏟除的深情,不知何時長成參天大樹,破土而出,不可控制,他輕聲呢喃,“青青……”
錯過的永遠在錯過,當白布蓋上那個人的臉時候,他恨不得能在那一刻贖罪死去。
懷中人猛然一抖,恍惚間碎裂了現實,戴笠銘理智回籠,震驚的他松了點力道,就見懷里的人轉過身來,與青青氣質與長相十足相似的臉上,滿是淚水。
雷聲一震,陰沉了許久的天空終于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來。
咖啡內一角,盛柿將最后一口冰淇淋下了肚,收回了一直凝望外面的視線,愁緒滿懷地盯著空了的玻璃容器。
自己心底,也不夠好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