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還有意讓葉菁菁親自過來對質(zhì)，但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罷了，她若不死未免還會被再一次拉出來當(dāng)墊背，更何況即便是在被利用的狀況下她也一定不會幫我。

屋里一時靜寂，寧漠回身摟著我：“對不起瑤惜，朕沒能保護好你。”

我也覺萬分疲憊：“更深露重，陛下請回吧，劉昭媛還在等著呢，臣妾想好好休息會。”

寧漠愈加放柔了聲音：“好，那你歇著，我明晚來看你?！?/p>

我點點頭，看他領(lǐng)著人走出去，周圍再度安靜。

我足有半晌都保持著一個姿勢未變，也不說話，半夏瞧不過，走上前道：“事已至此，夫人也不必想太多了，先過去歇著吧。”

我緊接著她的話道：“咱們在這里神魂俱喪，人家那邊正香夢沉酣呢！”

半夏也搖頭：“那個周先，死到臨頭，一句話就破了咱們的全盤計劃，從前倒真是小瞧他了?！?/p>

“哪里是小瞧他？若非有人指點，就憑他那樣的腦袋瓜子能想出李代桃僵這個辦法？”

半夏不敢再作聲，我愈想愈恨：“好個尹婉兒！為了自保，居然不惜搭上自己表妹的性命，真是夠狠！”

“夫人這點就想錯了，別說她們是遠親，即使是一母同胞，在這宮中為了權(quán)利地位也會爭得頭破血流，甚至自相殘殺?！?/p>

我嘆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只是親眼見到還是覺得心寒，可惜了葉美人，才十七歲，就無端做了她的替死鬼?！?/p>

“這也是報應(yīng)，從前她可沒少仗著尹淑妃的勢欺壓比她位分低的嬪妃?！?/p>

我點點頭：“給我留意冷宮里的一舉一動，若我猜的不錯，姐妹一場，那一位怎么也得想辦法去送別一下?！?/p>

果然，次日午后茂喜來報：“淑妃娘娘是午時初進去的，大約一柱香的工夫才出來，她走后沒多久葉氏就服下了鷄灑，聽說并無多少掙扎，也無怨言。”

我冷笑道：“那是自然，即便有怨，也是咬牙切齒恨著我呢?！?/p>

半夏道：“都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葉氏這一死就再沒有類似的后患了，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處?！?/p>

我撫額道：“話雖如此，但我本意捕蛇，誰知反而弄巧成拙，要知道這受了驚的蛇想要再次抓住可就難上加難了。”

初花一臉地不以為然：“那不正好？從來都是她們故意相犯，如今不犯倒是正好可以過太平日子?！?/p>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彼時整個后宮都已知道我夜半遇襲之事，整整一天不斷有人來訪，或探視的，或安慰的，或送藥的，連太后都特遣了人來看視，囑咐我好生靜養(yǎng)。

而正如我所預(yù)料的一樣，在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尹婉兒乖覺得很，再也不肯與我正面交鋒，也如初花所言，很是過了幾個月太平日子。

這種安逸的狀況一直持續(xù)到年關(guān)，因著是新年，皇宮上下被刻意裝飾的一片喜氣盈盈，臘月二十六這天我閑來無事去瞧慕蝶，只見她正坐在暖閣里給下人放賞，一抬頭見了我忙招呼過去坐，彼時她的胎已經(jīng)五個多月了，小腹高高隆起，再加上早已不害喜每日能吃能睡的，臉也圓潤不少，看上去就像是六七個月的光景。

我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撫上她的肚子笑道：“近日感覺如何？”

她嬉嬉一笑：“托姐姐的福，太醫(yī)說胎像穩(wěn)固的很呢?！?/p>

我點點頭：“那就好，如今雖說天氣寒冷，但也不能一味地悶在屋里，適時出去走走，這樣將來有助于生產(chǎn)?！?/p>

見她一時未反應(yīng)過來，我才明白自己說順嘴了，忙道：“我是聽宮里的嬤嬤說的，總之這一點絕不會有壞處?！?/p>

慕蝶似懂非懂地點頭，爾后突然問我：“姐姐，你說生孩子會不會很痛??？”

我一怔，略有些尷尬地道：“這我哪曉得，不過，應(yīng)該是很痛的吧?！?/p>

她頓時愁容滿面：“先前在家的時候，我爹的一個侍妾就是因為生孩子生不出來才死了的，我當(dāng)時還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聽人說那血都……”

我急忙去捂她的嘴，嗔道：“都快當(dāng)母親的人了，說話還是這么口無遮攔，你現(xiàn)在是何身份？怎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慕蝶吐了吐舌：“我向來有口無心的，姐姐別跟我一般見識就行了?！?/p>

我又囑咐了她幾句便起身回去，路過御花園西邊的荼蘼花架，忽隱隱聞得似有哽咽之聲，我留了心，遂走過去輕輕撥開花葉一瞧，只見一個宮女站在那里用嘴咬著絹子哭的好不傷心，此情況其實見怪不怪，宮中人嘛，連嬪妃尚有不得志無可奈何的時候，更何況一個宮女？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我本不欲管此事，但見她生得著實單薄，且這么冷的天氣還站在風(fēng)口地里，即使沒病也會被吹出病來的，或許是真的遇到了什么為難的事，想到此我便繞過去走到她面前，也是存心試探：“大節(jié)下的各宮里都歡喜的緊，你卻獨獨在此哭泣，難道不怕晦氣嗎？”

那宮女忽然見有人說話一時發(fā)懵，待反應(yīng)過來看清楚我頭上的裝飾，頓時嚇的跪倒在地：“夫人饒命，奴婢知錯了?！?/p>

我目視著前方：“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且跟本宮說說為何在這哭泣？”

她一時語塞，我道：“怎么，不能說嗎？”

她忙搖頭：“奴婢不敢，只是一點小事實在不值得夫人詢問?！?/p>

我微微看了她一眼，她自知失言，急忙叩首道：“奴婢只是因為年關(guān)將至，一時思念家人所有才在此哭泣。”

頓了下又補充道：“奴婢的父兄皆已不在，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家中……”

我不由唏噓，想了想解下隨身佩戴的荷包，向她笑道：“因為年關(guān)將至或需隨時行賞，所以本宮身邊的宮人才想了這個法子，也罷，你是頭一個，不拘多少連這荷包全拿了去吧，就當(dāng)是本宮賞你的年禮。”

她完完全全的愣住了，連磕頭謝恩都忘了，我見狀語重心長地道：“進宮之人本不應(yīng)有所牽念，然養(yǎng)育之恩血緣至親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忘的，你還年輕，等熬到一定的年歲上就可以出宮了，到時你想盡多少孝盡不得？與其在這里哭泣倒不如先顧惜自己的身體?！?/p>

說完把荷包放到她的手上便徑自往前走，哪知才走出數(shù)步忽聽她身后怯生生地叫了聲：“夫人請留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