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新年就這樣在溫暖與冷清中過去，轉眼至三月中浣，這一天正是選秀之期，除了賢德淑三妃與寧漠之外，太后居然也親自參與甄選，又聽聞今屆秀女待選者甚多，然最后入選的名額只有八位，制度規矩之嚴苛可以想見。

前頭一熱鬧，后苑自然就清凈多了，早飯過后我閑來無事，因見杏兒折了幾枝新鮮的桃花插瓶，不由得想起九曲溪后的十里桃林，這個時候定是絢爛如霞，美不勝收，愈想愈是心馳神往，恰巧樂云宮后頭便是一條桃花小道，因此跟半夏說坐久了要散散悶，一個人悠閑自在地往那條小道上慢慢行來。

春風與陽光似在比試著誰更嬌柔，直將人的心都吹化了，暖化了，越往前走桃花開的越絢爛，一朵朵，一簇簇，簡直要墜彎了枝椏。

我心情大好，禁不住折了一枝放在鼻下嗅著，卻聽身后傳來一個曼然的聲音：“姐姐好興致。”

我腳步微微一頓，才欲轉身已見于小宴走到了面前，那般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真是煞了這大好春光。

到底也未敢多逾距，依依行了一禮，繼而用帕子掩著嘴笑道：“春來桃花嬌艷，姐姐往這一站，當真是羞慚桃花了。”

我微笑望著遠處碧藍的天空：“天氣和暖，于妹妹的嘴也越發甜了。”

于小宴也伸手折了枝桃花把玩著：“妹妹的嘴一向是甜的，只不過姐姐平日不屑親近妹妹，所以不知道罷了。”

我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是嗎？本宮可記得當日在朝陽殿，妹妹這張嘴是如何咄咄逼人的，本宮若是差一點兒的，今時今日恐怕就不會站在這春光中賞桃花了。”

她面色一凜，但旋即恢復如常：“姐姐說笑了，妹妹的所做所為在姐姐眼里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那百幅繡品，妹妹可著實下了一番工夫呢，姐姐可得好好的保管啊。”

我故意道：“平生不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妹妹是個伶透之人，可知道本宮說的是什么？”

她聞言果然一震：“什么意思？”

我唇角漫開柔柔笑意：“沒什么意思，妹妹大可不必緊張。”

“姐姐慣會嚇唬人，妹妹哪里緊張了，不過說起擔心，卻是真的。”她說著向前走一步，眼角眉梢都透著股撩撥與得意“今日一過，后宮便會多了八位新人呢。”

我猜著她的用意，便愈發笑的溫和：“那豈不好，新人新氣象，總是我們這幾個人，未免顯得太過冷清。”

于小宴故作憂悲狀：“這八位妹妹一入宮，少不要分去陛下一半的注意和心力，妹妹本難得見陛下一次，倒也無所謂，只是姐姐可就不同了，您可上陛下心尖兒的人，六宮之中就姐姐所承雨露最多，如今這情形怕是對姐姐不利呢，偏姐姐又沒有好的家世背景可以倚仗，所以妹妹好生擔憂。”

我將桃花別在衣襟上，面不改色道：“于妹妹可謂七竅玲瓏心，想的著實多，本宮再不濟好歹也位至夫人，不像妹妹你只是個良人，家世也不消多說且還是由宮女上位，所以這份擔心本宮好意受了，再穩穩妥妥轉回給你如何？妹妹可得當心了呢，聽說良人之下就是采女了。”

一席話說的于小宴臉色憋的紫脹，我盈盈一笑：“眼下這個時辰怕是已有選出來的，本宮一向好奇心重，可得瞧瞧熱鬧去，這里桃花開的正好，妹妹多賞一會子也是無妨的。”

說完轉身往前走去，于小宴似是氣怔了，走了好遠才聽見她氣急敗壞恕喝身旁宮女的聲音：“糊涂東西！還愣著做什么？快去打聽打聽都有誰入選了。”

心中不由冷哼一聲，漸漸放緩了步子，入目景致雖也好，卻沒有了方才那般悠然的心情。

回到樂云宮時卻見慕蝶坐在了暖閣里，不禁打趣道：“我這才走一會的工夫就有貴客登門，未曾迎接真是失禮了。”

慕蝶只是撅著嘴：“姐姐慣會說笑，妹妹心里正煩著呢。”

我笑道：“又怎么了？”

她滿臉不岔：“還不是因為選秀的事。”

我明白過來不禁覺得好笑：“這是皇家規矩，你再生氣不也是白生了嗎？想開點。”

“不是因為這個啊。”慕蝶愈發急了，“若是別人也就算了，姐姐知道這次選秀中有誰嗎？我的七妹劉慕嫣！真是氣死我了！”

看她這般態度便知她姐妹之間素有嫌隙，只是官家女子入選乃是大事，她前番怎會都不知道？聽了我的疑惑慕蝶翻了個白眼：“這正是我生氣之處呢，原先定的是三妹妹待選的，誰知眼看著日子到了，三妹妹的臉卻不小心被貓抓傷了，所以才臨時決定七妹替補，那蹄子在家時就愛和我過不去，今朝一入宮，以后有的纏了。”

我勸道：“能不能選上還未知呢，如今就愁到這里了。”

慕蝶哼了一聲：“慕嫣是羅陽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她進選定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

“好了別多想了，為著這些尚未發生的事傷神也是不值，你畢竟已位至昭儀，且又是她的姐姐，即便不看面子情兒，后宮規矩森嚴，誰就敢那么明目張膽了？你心里有數多提防些就行了。”

慕蝶素昔是個使力不使心的，聽了我的這番勸便不再著意，只道：“來日方長，瞧著罷了。”

我笑道：“前日太后賞了幾瓶子薔薇蜜露，香的很呢，正好你嘗嘗，若喜歡就帶些回去。”

說著便命半夏調了一盞端來，慕蝶湊近聞了聞，笑道：“果真香妙非凡，這也快到午膳時間了，我就不回去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豈敢怠慢你，我正想著吃什么呢。”

一時飯畢，慕蝶自回去歇著了，我也歪在榻上，卻了無困意，半夏在身邊道：“方才劉昭媛慮的也有道理，今屆八位秀女是千挑萬選進來的，必定出類拔萃，夫人也不能全然不放在心上。”

我悠悠嘆了口氣：“你說的我何嘗不知？恐怕現在整個后宮都在看著呢，看我這個舊愛與那八位新寵之間會上演什么樣的好戲。”

“奴婢是擔心她們對夫人的恩寵有著先入為主的敵視之意，這對夫人很是不利啊。”

我凝望著軒窗外陽光正好的春景，苦澀一笑：“半夏你瞧，在這宮中，得寵也不是，失寵也不是。”

半夏默然無聲，我站起身道：“你說的也是，這個時候不能以不變應萬變，讓茂喜留心打聽著，看最后入選的八位秀女都是誰，其中誰的風頭又最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