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過后天氣漸漸轉涼，御花園里的幾株桂樹盛開，老遠就能聞著香味，初花時不時的去采些回來，讓春織加以糯米粉、綿糖做成香糯可口的桂花糕，再不就是和半夏一起釀成桂花酒，以致于秋日天長，她們倒未有一刻閑著。

這一日正午，天氣晦暗不明，似是要下雨的光景，我坐在桌邊慢條斯理地吃一碗白粥，半夏從外邊走進來，神情驚惑地道：“夫人，程美人歿了。”

我端著碗的手微微一頓，抬頭道：“太醫怎么沒救過來？”

她低聲道：“是中毒而亡，太醫說已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了，今朝突然發作，卻是回天乏術。”

我默然，慢性之毒確實難以醫治，只是宮中什么時候出了這樣一個心思縝密又不露形跡的人來了？程姝兒并不見得有多受寵，不過是言語犀利了些，如此卻遭這般毒害也著實另人唏噓。

“皇上已命了賢妃徹查此事，只是無頭無緒的從哪查呢？賢妃已將程美人身邊服侍的人都暫押了起來，又命大理寺的人把她的一切貼身之物都檢查了一遍，連司膳房的人都拿去問話了，可結果卻一無所獲。”半夏說著又湊近一點，“奴婢聽說不少人都懷疑此事跟于姬脫不了干系，只是卻沒有證據。”

我思忖片刻：“她跟程美人同住一宮，如今出了事確實免不了遭到懷疑，不過于姬可不是那等沒頭腦的人，她是不會做這種一旦敗露便讓人第一個懷疑她的事，所以依我看來不像是她所為。”

“那還能有誰呢？程美人性子向來驕縱，一般沒人和她走的近啊。”

“此事確實蹊蹺，最可怕莫過于藏在暗處的無形鋒刃，幸而我今天是這番形景，若不然……”

半夏連連搖頭：“夫人過去身在高處，奴婢跟著服侍的也不是沒經歷過險況，如今安靜這么久聽到這樣的事情還是覺得心驚，這宮里頭的爭斗好似是無止無休了，想想都令人害怕。”

我也感嘆：“誰說不是呢，除了爭就是斗，有多少意思？”

半夏不再答言，只是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復又低下，我舀了一口粥慢慢道：“有什么話就說，只當是新聞聽聽罷了。”

她這才道：“因著程美人之事，把朱美人嚇得不輕，連中午吃的膳食都吐出來了，傳太醫一診，結果竟是有孕了。”

我放下碗，用帕子輕輕拭了下嘴角：“這樣的好事，居然落到她頭上了。”

“陛下本來因程美人之事心情有些不順，結果聽說朱美人有孕馬上又高興起來了，聽說已封了婉儀，連住處都遷到辰芳宮去了。”

我微微一笑：“這可遂了她素日要強的臉面了。”

半夏撇了撇嘴：“那也不是她的臉面，孩子罷了。”

“且不管她怎樣，我們日后總是要小心的好，雖然我如今幽閉樂云宮，但你們仍不可懈怠，免得被有心人鉆了空子。”

半夏點頭：“奴婢知道。”

我站起了身：“名義上也是禮佛的，不能整日白坐著，先前拿來的那些佛經我已抄錄完了，等會你送到思清殿，順便再取點回來。”

半夏應了一聲，隨后走到外間吃飯了。

自此后宮中朱喬一枝獨秀，因為有身孕占盡了風光與恩寵，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兩個月后她小產那日。

半夏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雖然沒有太多驚訝但仍是一愣，朱喬為人清高冷傲，再加上有孕在身，想必這段時間更是目空一切，遭人側目是在預料之中，但這個結果似乎也太快了些，而且聽說她小產的原因是膳食中摻了大量蟹爪所致，彼時她風頭正勁，是誰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加害于她呢？

兩日之后經過一層層的追查，最終斷定是劉淑容所為，我問半夏：“如何就能斷定是她所為？”

半夏道：“因朱婉儀一口咬定食物是劉淑容所送，再加上司膳房的人說此前只有玉晚堂的人去領過秋蟹，兩下里對得上，而且素日兩人之間有些矛盾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所以陛下就信了。”

我冷聲道：“既然是素日有些不對付，那還怎么可能送去食物給她？還明目張膽的摻進蟹爪？劉淑容豈非蠢到家了才這么做，而且朱婉儀也就這么輕而易舉吃了，事后才想起來哭訴？”

“賢妃娘娘也是這樣問的，只是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線索，所以暫時還沒有定奪。”

“朱喬是知道自己小產已成事實，與其沒有線索的找倒不如嫁禍給劉淑容，日后也少了最大的一個敵手，殊不知這樣倒便宜了真正害她的那個人。”

頓了頓又道：“劉淑容就認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嗎？”

半夏正欲說話，卻聽初花自外面走進來道：“非也！此事又有新的轉折了。”

我偏過頭問她：“劉淑容無罪了？”

她驚訝地看著我：“你怎么知道？”

我瞅了她一眼：“不然還能有什么轉折？”

“這個轉折的關鍵就是，劉淑容也有孕了。”

半夏吃驚道：“不會這么巧吧？”

“可事實就是這樣。”初花邊說邊倒了一杯茶，喝完之后繼續道，“非但如此，她還推翻了朱婉儀的說法，稱自己根本就沒有給她送過食物，至于從司膳房領的秋蟹，現在原封不動地放在玉晚堂。”

我想了想笑道：“此事倒還真是一波三折，如此說來那朱婉儀不是要吃癟了嗎？”

初花點點頭：“正是呢，聽說陛下不過囑咐了幾句就領著劉淑容走了。”

半夏不免嘆道：“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朱婉儀前些日子還風光無限呢，這一轉眼就形同進了冷宮了。”

我若有所思，劉淑容能在這種情況下化險為夷，一則是她運氣好，二來是她為人機巧，蟹爪之事定不是她所為，那么會是誰呢？此人好深的心機，不但除掉了朱喬腹中的孩子，還借此嫁禍給劉淑容轉移眾人的視線，真是一箭雙雕之計。

倒是有點像于小宴的作派，只是程美人死因尚未查明，她的嫌疑還未徹底消除，想來眼下還沒有精力去做別的事，當然也不排除有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