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微微一沉,腦中想起閔柔嬌美凌厲的面龐,真沒想到她還有如此細心的一面,果然女子的多情通常只為她心儀的男人,這么一想,不覺味同嚼蠟,他見狀夾了一筷子清炒膳絲放我碗里:“你若不喜歡,那不戴便是了。”
我悶聲道:“人家的一片心意,戴著吧,再說也確實是應景兒。”
他停了筷子瞅著我,我抬頭對上他尋味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明兒我替你做一個吧。”
“那敢情好。”他朗聲而笑,“不過不用繡什么圖案了。”
我奇道:“這是為何?”
“解釋起來麻煩。”
我悶了一會兒,直到看見他眼底閃著促狹的光芒才明白過來,頓時又羞又惱,一扭脖子道:“你不相信我,我偏要繡一個好的出來。”
他笑道:“不是不相信,而是沒必要。”
我不依不饒:“那人家繡的就有必要戴了。”
他無奈搖搖頭:“還是介意了。”
我心里涌起一種熱切的希冀,揚著臉道:“且瞧著就是了。”
所謂萬事開頭難,好在我沉得住性子,凡事既決定了就一定要有個結果,再加上香珠也著實細心,因而入手倒也快,春日里的陽光斜斜灑落在庭院中,腕上的紅水晶手串閃著迷離朦朧的光芒,階下幾盆四季蘭悠悠綻放,幾縷香氣盈人,香珠低著頭,手中的五彩絲絨迎風微微起舞,一切都在溫馨中透著美好。
我因見那幾株蘭花,便問香珠:“如今這個宮殿叫幽蘭殿,可是因為多蘭花緣故?”
香珠抿嘴一笑:“大約是吧,如今司苑司的蘭花旁人都不敢輕易領,都是等著先送給娘娘瞧一瞧再做定奪。”
“這旁的花吧,看多了也就厭了,只有蘭花,卻是怎么看都雅致。”
香珠只是笑而不語,過了不多時,只見瑾娘自外面走過來,口中笑道:“秦小姐進宮看娘娘來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秦小姐?”
瑾娘笑道:“還能有哪個秦小姐?”
說著已見秦小玉走上了前,盈盈拜倒:“臣女見過皇貴妃娘娘。”
我雖與她不是很熟,但乍見之下卻也歡喜,忙攙起道:“左不過又無外人,這么拘禮做什么?”
她清麗的臉龐上掛著甜美的笑容:“姐姐雖不介意,但到底是在宮中,總該注意禮儀的。”
我攜她在側殿中坐了,又讓瑾娘泡了茶端來,方笑問道:“怎么想起進宮了,可是在家中遇到了不順心的事?”
她聞言臉色微微一紅,低了頭道:“也沒什么,就是悶的慌。”
“說親的事我已聽陛下說過了,若果真不愿意就算了,女孩子家出閣無非就是圖個和和滿滿,錢財再多權勢再大也不過是旁人眼里看著的罷了,重要的是自己合心合意,不然一輩子就耽擱了。”
小玉只是垂著頭,半晌方嘟噥道:“哥哥極是煩人的。”
我微微一笑:“他是為你好,當然,到底好不好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也別太放在心上了,既然已進了宮就索性住個幾日再回去。”
她目光閃了閃,并沒有拒絕,只是問:“陛下沒有來么?”
“這個時辰哪里會來,最起碼要到戍時呢。”
小玉聽了眼中浮起羨慕之色:“姐姐,你的命真好。”
誠然她是少不更事才如此說,然而我聽在心里還是有些許不舒服,從來人前風光容易,背后的辛酸有幾人能明白?她從不曾看到我之前苦苦掙扎,命懸一線的時候,只曉得羨慕如今的萬千寵愛于一身,可殊不知這份寵愛有多么不易,來日其他四位嬪妃一進宮,別說戍時了,怕是成夜成夜的不來都有可能,想到此本來歡愉的心情漸漸低落,滿心里有許多言語,只是沒有對她說的必要。
“譬如你那門親事,旁人看著何嘗不是好?可為何你會拒絕?說到底是別人永遠不知你自己是什么樣的心境,至于好不好,你覺得值得就行。”
小玉若有所思:“難道陛下對姐姐不好嗎?”
我更覺喇心,他對我若不叫好那真不知什么樣的才叫好了,然而冥冥中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就好比他戴著的那個香囊,他是把我捧在手心沒錯,可也就是因那一個細微的舉止卻會讓我傷心。
大約是我自己太不知足吧?腦中驀然迸出這個想法,卻只是怔怔的,瑾娘在一旁見此情景,走上來笑道:“姑娘才進宮,莫若讓人領著出去走走,也省得才出了幽蘭殿的門就摸不著方向了。”
小玉極有興致:“好啊。”
于是瑾娘便讓人帶了她往御花園一帶逛去,待她走后方對我道:“小姑娘家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正如娘娘所說,自己覺得值得不就行了。”
我的聲音聽起來幽然而又不真實:“瑾娘,我只是有點害怕。”
“怕什么呢?”她目光炯炯看著我,“依奴婢看來就是尋常夫妻也莫若陛下與娘娘這般情深意重,陛下的為人想必娘娘也清楚,豈是那等朝三暮四之人?再言之別說陛下,就是其他公子王孫,哪一個不是姬妾成群?俗話說的“萬里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他是皇帝,又對您知心,這是莫大的福氣,娘娘別成天為這個思慮太過了。”
我望著臺階下那一排盛開的四季蘭,迎風幽幽,說不出的動人,都說人比花嬌,其實人哪如花悠閑自在?長在土壤中,開在春風里,雖逃不掉零落成泥,但終有重開日。
“你說的這些道理我何嘗不知?只是有時想起來還是會黯然,其實我所求的并不多,無非就是希望我所喜歡的人能始終一心一意待我,可是這對他面言是不是太過分了?”
瑾娘拍拍我的肩:“不過分,這是普天之下女子共有的心愿,娘娘要相信陛下是真心待您的。”
我轉頭瞥見那個繡了一半的香囊,心里復又柔軟起來,點頭道:“自然是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