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抱著安瑾看其它人寫的大字,或提點兩句。
錢掌柜喝完一杯茶出來,見安瀾忙著,猶豫了一下,沒有上前,只遠遠的行禮便告辭。
安瑾自然察覺到了他明顯的變化,笑問道:“大姐姐,你做了什么,將那位掌柜嚇成這樣?”
旁邊的幾小聞言,不明所以的看過來。
安瀾看著他們,眼神包含幾分柔和,“在你們眼里,我這個大姐姐就是專門嚇人的壞蛋不成?”
“才不是,肯定是二哥看錯了,那人明明是身體不舒服。”安潓立馬反駁。
其它人不管是懂還是不懂,都跟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七八歲的年齡,身在大宅后院,不該這么單純的,大多數應該像安琨那樣有嫉妒心,有好勝心,甚至是心機,不過現在這樣,安瀾覺得挺好。
三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安瀾因為手里有錢,祭品就盡可能用石泉縣城能找到的最好東西,時間上若是足夠,倒是可以從其它地方采買,可惜。至于各種器具,少部分倒是可以更換一下,不過也好不到哪里去,依舊采用原本的,日后再統一更換。
雖然急需人手,但是安瀾沒有再買人,匆忙間買回來的歪瓜裂棗,用著不趁手,少數幾個還可以,全部都這樣,安瀾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得暴躁,雖然暴躁這個詞兒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幾乎就沒在她身上出現過。
知道安瀾忙,錢掌柜盡可能的派人幫忙,他自己倒是沒再出現,他對安瀾表現得太過殷勤,只怕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可能暴露他們之間的“關系”不說,安瀾更可能找他麻煩,現在安瀾在他心中那是伸伸手指頭就能摁死他,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至于那兩張信箋,關系重大,錢掌柜自然不可能交給旁人送回,他須親自跑一趟,然,他明面上是懷王的人,還是被發配至此,貿然離開不得,得找借口光明正大的回去,信箋上的事也不是一兩日就能完成,那需要數年時間的布局,也就不急于一時,借口之事也好找,于是隱下急迫之心,先幫安瀾將事情辦得盡善盡美才是關鍵。
鳳安瑜那里,不同的人輪換著跟著。
安瑜在別人嘆息安大善人沒了可惜時嚷嚷著他是鳳家大少爺,想以此獲得幫助,結果換來的是眾人憤怒的一頓暴打,人都沒了,竟然打著人家的名號企圖混吃混喝?自然引起眾怒。要裝鳳大少爺,也先換換形象,安瑜又哪里知道,他在外的名聲那是大孝子、好兄長,因為祖父母逝世,母親纏綿病榻,日日衣不解帶的侍疾;弟弟體弱,時時照顧呵護,那就是身形單薄卻風度翩翩的小小少年郎。
肉厚皮實,動手的人沒下狠手,安瑜打滾的喊痛,其實只是皮外傷。
除此之外沒什么事。
至于“那地兒”,錢掌柜以前聽聞過,但也沒在意,此次使人細細的查了,這一查,還真是覺得喪心病狂,喪盡天良,那些人無惡不作,手上的人命不計其數,不知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而且不僅是石泉縣,整個惠陵州都遍布著他們的人手。如此龐大的匪類組織,卻安穩的存在多年,要說背后沒有官府或世家撐腰,任誰都不信。
更多的東西,錢掌柜沒能力查也不敢查了,另一層隱憂浮上心頭,他們定遠侯府在人家的地盤上私采銀礦,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發現,那后果不堪設想。
安瀾在立祠的頭一晚接到錢掌柜送來的消息,神情冷漠,信箋帶信封扔進火盆,對方勢力太大,暫時不能連根拔除,不過在石泉縣城的,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殺一雙,叫他們沒膽子再敢踏進這里一步。她雖然不輕易造殺業,這些惡貫滿盈之輩卻沒什么顧忌。
再緩兩天,她暫時不宜沾血。
吉日到,立祠前的東西一應準備齊全,接下來的事,除了鳳家人,旁人就不得插手分毫了。家祠用的屋子,可以說是小院里最好的一間,里面的對象全由安瀾歸置擺放,而清掃事宜由后面的三個女孩完成,簡單卻不失莊重。
對于家祠的重要性,安瀾已經鄭重的與他們說明。男孩兩人一排站左邊,女孩右邊,安瑾以木輪椅代步居第一排,而他的左手邊空著位置,那明顯是留給安瑜的。一個個都繃著小臉,三小提前喂奶、把尿,這時候也乖乖的被哥哥姐姐抱在懷里。
安瑾行動不便,多數事情便由安玨協助安瀾完成,原本這一些該是身為長兄的安瑜來做,事前已經跟安玨將議程仔細的說了,這小子有時候雖然野,但是安瀾一點不擔心他會將事情辦砸了,依憑他對安瑾多年的仔細周到,他一旦靜下心來,其它人中包括安瑾都未必能做到他的耐心細致。
吉時到,安瀾在案桌前焚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爐,因家無祖宗,家祠初立,只拜不跪。“開祠。”
安玨踩著穩穩的小步子上前推開房門,……
只見正對的位置,寬大厚重的大案桌后面,三排高低不同的擺臺,什么也沒有,在幾十年內,它上面都不會有任何東西,再后面墻壁上,不是神像,不是雕塑,不是繁復的祝詞,唯有大氣凜然的“天地君親師”五字。
安瀾準備帶著弟、妹進入祠堂,“慢著……”一個陌生的女子聲音打斷了議程。
安瀾平靜的面容依舊無波,然,眼眸中逐漸聚起了寒霜。現在的鳳家就那么大點地盤,安瀾沒有將下人包括錢掌柜派來的人手好奇想一觀的驅逐出院子,只令其遠遠站著,噤聲觀看,現在竟然有人出聲打斷,看來她是太仁慈了。
孩子們都有些異動,安瀾不受影響,依舊不緊不慢的揍向祠堂。
顯然阻止她的人沒有罷休的意思,急步上前,猝不及防,一邊的錢掌柜都沒能及時拉住她,直直的擋在了安瀾面前。“鳳大小姐既然知道古祭禮,就當知道,女子不能參與,便是坐產招婿也是女婿行禮。”
此言一出,安潓等人幾個小姐妹臉色有異,有些不知所措。
安瀾終于將視線放在面前人身上,四十上下,穿著樸實卻整整齊齊,頭上僅一發簪卻一絲不茍,后背挺得直直的,看上去分外精神。
錢掌柜這才急忙將人拉住欲將其扯開,一臉焦急的想要對安瀾解釋什么。
安瀾抬手,動動手指,錢掌柜立時退到一邊。
那婦人對上安瀾的目光,只覺得背后發麻,涼氣從腳底直往上竄,好強盛的威勢,比起之前主家的宗主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一向正派端方執著,讓她硬著頭皮沒有退開。
安瀾感覺到了妹妹們的不安。“在鳳家,我說的就是規矩。鳳家女,出嫁前,皆能進祠堂、參與家祭,鳳家媳嫁入鳳家日起,亦如此。出嫁女,大祭亦可歸家參與其中,于祠堂外跪拜,誰來都不可阻。”
如傅老先生所說,她覺得對的,才是規矩,哪怕是最嚴謹莊重的古禮。
婦人被安瀾理所當然的氣勢所震懾,眼中閃過異彩,規規矩矩的行禮讓開。
繼續……
一段長長的祝詞之后,安瀾翻開案桌上寫著鳳氏族譜幾個大字的書頁,安玨上前研磨,空白的扉頁,安瀾提筆疾書,用瀾體寫下近三頁的序言,中間毫無停頓,一氣呵成,緊接著在后面依次寫上鳳家十五人的大名、生辰,生平的一些事會日后加上,至此,他們才是有了根。
族譜不僅僅記載子子孫孫的生平,還會記載家族大事,雖不及家史詳細,卻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關于鳳家的起家,安瀾也寥寥數語卻詳細明白的記于其上。
這些孩子或許還不知道這族譜意味著什么,日后知曉時,尤其是知道在以前的那個鳳家連名字都沒有時,無不是掩面默默而泣,心中對安瀾萬分感激,因為族譜上沒名的人,那就是無根之人,你有姓也等于無姓,不是賤籍,也比那有“根”的賤籍更不堪,男子還好,女子會何等凄慘可想而知,女孩們對安瀾越發的尊敬。
立祠畢,家祭始……
家祭議程冗長繁雜,但是安瀾簡化而為,認為沒必要的都刪除,在她看來,那些東西就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而日后鳳家家祭議程也基本被定下。
即便如此,從立祠到家祭完成,也差不多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