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瑜什么都不懂不會,什么都需要學,本就耽誤了一個月,加上他最長,比起現在就開蒙的安珣,他其實耽誤了七八年,想要把這段差距補回來,不是件簡單的事。可是他不在乎,有恒心有毅力,學習這些東西的苦,能比得上之前一月的苦?
而且那個時候真正痛苦的不是身體上,而是內心,那種對未知的忐忑,那種心路改變的煎熬,還有是不是真的被拋棄的恐懼,現在,學習很多很多東西,或許辛苦些,可內心是滿足的,安寧的,甚至是愉悅的,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了。
他是兄長,本就該擔起這個家的重責,因為他是廢物一個,才讓一切都落在大姐姐肩上,他要更快的成長,幫著大姐姐分擔,幫著大姐姐教養弟弟妹妹們。
而安瑜讀書的天賦,果然不差,甚至比安瀾預料的還要好,僅僅只比安瑾差一點,安瀾單獨給他從頭講,原本三四天的內容,他花一天學,而給安瑾開小灶的時候,他也跟王止軒一樣在一邊聽,即便是開始的時候聽不懂,也專心的聽著,不像其弟、妹們,聽不懂就溜了,空閑了,他才開始做每日的功課。因為他手腕的力量足夠,又向安瀾自請,他從一開始練字,就手握雞蛋,腕垂沙袋,每天寫完字,右手都會很長時間動不了。
看得謝嬤嬤劉氏一類的人心疼得不行。謝嬤嬤親自給他揉按,勸說他對自己別那么嚴,安瑜每每只是笑笑說沒事。
安瀾對此不置一詞,她的原則是,只要你學,只要你能接受,她就教,特意開了藥讓謝嬤嬤熬了給他泡手,不然就他那程度,必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安玨、安琨、安瑯三個也跟風,但是,即便是耐心不錯的安玨,不是非做不可的人事情,也少了那么些毅力,畢竟,安玨本質上是個好動的野孩子,堅持的時間自然遠遠不及安瑜。安瑾在日后能寫字了,相比安瑜也是不及的。
就因為此,安瑜在其它方面或許稍輸安瑾一籌,但是那一筆字,是安瑾自嘆弗如的,即便是書法大家,看到安瑜的字,也沒有不贊一聲“好”的。
而王止軒也算見識到主子這一家子的了不得了,以前的那點自傲,連渣都不剩了,皇城的那些自語才子的人,且看十年后,如何被踩進泥里。
安瀾看到了安瑜的努力、用功、上進,看到了他對弟弟妹妹的好,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尊敬,原本是想一直這樣放任下去,可是不行,安瑜將自己繃得太緊,凡事過猶不及,繼續下去,不出一年,他就會將自己毀掉的,這絕不是她的初衷。
十日后,上完課,安瀾將安瑜單獨留在了書房。
安瑜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安瀾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安瑜,你是長兄,我對你寄予極大的期望,而你回來之后,的確沒叫我失望,但,只要我活著一天,鳳家的擔子就不會全落在你身上,你想全部攬在自己身上,是希望我早死嗎?”
聞言,安瑜一下子急了,急切的解釋:“怎么會?我自然希望姐姐長長久久的活著,福壽安康。只是大姐姐日后嫁人了……”
“安瑜,我不會嫁人的,所以,這個家,永遠不用你一人承擔?!?/p>
“為什么?”安瑜不敢置信的看著安瀾,這么優秀的大姐姐,他還想著要什么樣的人才配得上,而且她不該那么辛苦的,該是被捧在手心的,現在居然告訴他,不嫁?!“因為姐姐立了女戶,因為我們拖累了大姐姐,使得大姐姐因緣困難?”若真是這樣,若真是這樣……安瑜雙拳緊握,好恨!
“你都是聽誰說的?”安瑜才學幾天東西,這些這不是他能知道的。
安瑜抿嘴不語,他只是聽謝嬤嬤無意中叨念了一句“不知主子會嫁個什么人,畢竟女戶因緣艱難些,不過,主子那樣的人品想來是不會差的”,安瑜記在了心里,也督促自己要更加努力,要讓大姐姐的夫家知道,大姐姐娘家不是沒有人。
“你想太多了,我不嫁人是有原因,但是與你說的無關。再則,我就算嫁人,我若是想護著幫襯著娘家,你認為有誰能阻攔我?”
安瑜沉默,大姐姐說的不錯。其實鳳家的一群小的,不僅僅是安瑾,幾乎每個人對安瀾都幾乎盲目的信任,認為只要她想,就沒有她做不到的。
“或者,你認為,我留在這個家里,會阻礙你掌控鳳家大權?”
安瑜一下子跪地上,“大姐姐莫說這樣的話,真比叫我死還難受。”
安瀾看著安瑜,久久的沉默,今日已經說了不少她平日不會說的話,“安瑜,為了扭轉你的性子,我將你扔出去一個月,可能是狠了點,你恨不恨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你畢竟是我親弟弟,既然接受了你們,自然就不能不管你們?!?/p>
“弟弟怎么可能會恨你,是姐姐讓我徹底從渾噩中清醒了,讓我知道曾經的十年活得是多么的愚蠢,若不是你,現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模樣……”安瑜說著,不由自主的哭了起來。他現在是恨,可恨的對象是安佩澤,那個男人當真是……
他沒想過大姐姐會將故意扔他出去的是說出來,以為這一茬永遠不會被提起,只是這樣不是更表明對他其實是跟其它弟弟妹妹一視同仁,對他沒有介懷。再不會有那種會不會什么時候再被拋棄的忐忑。
“男兒有淚不輕彈,莫哭了。”
安瑜將眼淚擦干,“最后一次,日后再不哭了?!?/p>
“安瑜,鳳家是你的責任,弟弟妹妹是你的責任,但你不用只為這些而活,他們也是鳳家的人,也該承擔起一部分責任,而且他們一輩子,更多的是靠他們自己走,你謀劃再多,若是遇到不識好歹的白眼狼,你除了累了自己,什么目的都達不成。不管是讀書還是別的什么事兒,張弛有度方為上策,不要一心想著為我分擔,反而讓我為你身子擔憂,我們家的病秧子已經夠多了。撐起鳳家對我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明白么?”
“是我想差了,定不會再讓姐姐憂心了。”
“明白就好,去吧。”
“是?!卑茶て鹕恚顺鰰?。
“安瑜……”
安瑜回身,“大姐姐還有什么事吩咐?”
“安瑜,我是你姐姐,不是兇禽猛獸,何來如此怕我?”
安瑜能說是因此第一次被收拾得太慘,心里陰影太重,直到現在面對大姐姐時都還有老鼠見了貓的恐懼?他知道大姐姐其實很好很好,可就是忍不住害怕,能怎么辦?他何嘗不羨慕安瑾與大姐姐親近,如果他能做到那般,說不定什么時候就突然不怕了,只是他一沒有身體不好,二不是小孩,自然不能膩在大姐姐身邊撒嬌耍癡。
安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靶辛?,去吧。”
安瀾端起茶杯,淺飲了一口,思緒有些飄忽,她這算是俗事接觸多了,染上了凡塵氣息,情緒開始多變起伏了?看來她還是修煉不到家啊。即便如此,日后怕是也沒有機會過跟在傅老先生身邊那種如同出世的日子了。
安瑜在接下來的時日稍微放松了些,雖然學習的時間還是比其它人多很多,但不至于累得每天幾乎爬不起來,琴棋書畫,除了書也開始學著下棋,倒是琴跟畫完全不碰,詩詞歌賦還沒有開始學,那時可能也只準備沾點邊,他只是想將時間用在“正途”上,那些“歪門邪道”的東西讓其它人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