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掃了一眼四下,對不遠處的一個人招招手,雖沒見過,但她肯定這人是錢掌柜派來跟著安瑜的人。那人沒有猶豫的走到安瀾面前,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鳳大小姐”。
“他這兩天在做什么?”
“與方才一樣,前前后后加起來,一共跟了十幾對形形色色的父子了。”
心中猜測得到證實,這個時候安瑜是危險的,不是說他會危害別人,而是他本身一不小心就可能出事,“盯緊他,不可有絲毫閃失。”
“是,您放心。”掌柜的可是再三的交待過,怎敢不盡心,真若出了事兒,小命不保。
“你們掌柜呢?”
“掌柜的在收拾東西,皇城那邊好像有事,讓他回去一趟呢。”
安瀾微微有些意外,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按她的預計,錢掌柜拿到她的“利息”沒有直接偷偷回皇城,那么就需要至少二十天的準備時間,隨即略一沉吟,便明白過來,錢掌柜既然是帶著目的“被發配”來石泉縣的,那么必然有后手,方便他隨時回去,只要動一動之前的安排,這時間自然就縮短了不少。
“回去告訴他,讓他給我帶些東西回來。”
“是。”
安瀾看了一眼愈發陰暗頹喪的安瑜,不再管他,抱著安瑾回到街上,確認東瞧西看的弟、妹們皆好,便沒有驚動他們,她也難得這般悠閑的出來逛逛,拋開安瑜的事,心情頗好,不過,這份好心情并沒有維持多少時間,他們一行人被人盯上了,幾乎不用想就知對方是何許人,簡直就是意料中。
還真是趕著來送死呢,本想著抽時間,如此,擇日不如撞日,等晚上……
安瀾也不想讓弟、妹們掃興,沒有立即就帶他們回去,回去還是一團亂不說,這青天白日的,這幫人也不會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動手,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原則”,沒半點原則的亂來,弄得整個惠陵州烏煙瘴氣,背后的靠山再大怕是也保不住他們。
安瀾除了去書肆挑選了一些書,其它的都沒瞧上眼的。
一整個下午,買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東西,吃的玩的,有用的沒用的,最后東西歸總到一起的時候,似乎才意識到因為太興奮亂花錢了,雖然他們對錢多錢少沒有一個總的認知,但也知道現在與以往的情況大不一樣,一個個都有些不安的低著頭。
“沒事,下次注意些就行了。”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值錢,安瀾豈會太計較。
“下次還可以出來嗎?”安瑯似乎抓住了重點,亮亮的眼睛帶著期盼看著安瀾。
其它人自然也是一樣的想法,睜著大大的眼睛,活像一只只小狗狗,安瀾被看得心軟,“自然,想出來,隨時都可以。”她又不是安佩澤,將她們關在家里作甚。
“大姐姐最好了。”幾乎是本能的用了對歡喜與喜愛的表達方式——撲過去,抱。
安瀾哪見過這等陣仗,在偶爾在傅老先生那里見到的小孩都是矜持規矩的,更是基本不照面,哪會這般熱情,一向沉穩有度的安瀾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手忙腳亂,偏又不能動武將他們打飛出去。不知道要怎么做,也就只能忍著等他們自己安靜下來。
安瑾被安瀾抱在懷里,雖然沒從安瀾臉上看到異常,卻清晰的感覺到她身體有些緊繃,于是,很不厚道的笑了。像只小狐貍一樣狡黠的眨眨眼,回去跟謝嬤嬤說說,別把這些弟弟妹妹們教得太規矩了,是自家親姐姐,偶爾親近點完全沒關系不是嗎?!
等回到家,那個小小的院子已經變了樣,不僅僅是左右兩邊變寬了,院子里零星的一些擺設想必之前似乎立馬就上了一個檔次。謝嬤嬤帶著人在門口迎接。
安瀾將安瑾交給旁人,讓他們都散了,謝嬤嬤自動自覺的給她匯報一些事情。
“……主子,今日奴婢出去采買,路過衙門,正好有一批流放的犯人經過咱們縣城,奴婢便買了一戶,奴婢瞧著,他們本身家境當是不錯的,修養也頗好,您可要見見?”
謝嬤嬤既然提了,那么想必這戶罪奴有與眾不同的地方,于是點了點頭。
大庸便是如此,只要出了皇城,被發配流放的罪奴亦可以隨意買賣,有那么一些,即便是被惡整被針對而成罪奴的人,哪怕是皇帝親自下旨降罪,遇到那囂張行事無忌的,才不管是不是在皇城,亦會明目張膽的買下來,這就是世家,這就是門閥。當然,一般情況下,還是會給皇帝面子的,多數是在私底下處理。
謝嬤嬤將人帶到安瀾跟前,一對夫婦三個孩子,已經洗干凈換了衣服,長相都不差,只是這一路吃了不少苦頭,面黃肌瘦,皮膚糙了,尤其是雙手,有細細小小的口子不算,還有那凍瘡之后沒有完好的紅腫,即便如此,依舊行止有度,只是眼神木木的沒有光彩。
只一眼,安瀾便能確定,這一家人絕對沒那么簡單。“發配的目的地是哪兒?”
“奴婢問過了,是咱們惠陵州最南邊前兩年才發現的那處鐵礦區。”
那地方安瀾自然知道,那處鐵礦的發現有些巧合,而所處的位置也比較特殊,四周都是延綿的林子,燥熱潮濕,瘴氣濃重,各種致命的蟲子到處都是。所謂的鐵礦到底有沒有,還是未知數,安瀾更相信那是專門開辟出來安置類是眼前這家人的——死地。
“嬤嬤對那礦區了解多少?”
謝嬤嬤一愣,主子怎么問這個,立馬想到這里面可能有什么不妥,再瞧一眼這家人,越想越不對,若不是有人非要置他們于死地,不可能到了這地兒還沒有人旁人將他們買走,誰沒幾個親眷,至交好友,真真是一時糊涂,買人的時候只覺得好就買了,畢竟她在曾經的主家,不過是買罪奴這種小事,那是習以為常的,現在說不得給主子招來麻煩了,后悔得不行,“主子,奴婢該死……”
“嬤嬤嚴重了。不過,他們應該是不準賣的,你怎么買回來的?”
“當時押送他們的官差將人交給縣衙,要縣衙派人送過去,人交接之后,奴婢說要買,縣衙的人先說不賣,后來又去稟了知縣,知縣問奴婢家主子是誰,奴婢稟‘家主姓鳳’,知縣便讓人將他們的身契給了奴婢……”現在想想,謝嬤嬤便覺得那知縣也不對勁,當時客氣的有些過頭了,巴不得她將人買走。
安瀾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不過是自己抓著知縣的大把柄,這便是要給她算計一個大仇人,什么時候自己被弄死了才好,如果自己現在找上門,指不定推個三五不知,不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說出來便相安無事。呵,跳梁小丑!
謝嬤嬤見安瀾面不改色,怦怦亂跳的心臟緩和了些,“主子,要不送回去?”
此話一出,原本安安靜靜麻木的一家人頓時有了“聲色”,那男子雖依然面無表情,然雙拳緊握,手背青筋暴跳,那婦人一臉絕望,三個孩子更是面露恐懼之色,最大的少年更是露出恨色。
安瀾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不出意料的那男子恢復得最快,隨即開口道:“我們一家得罪了人,小姐將我們送回去是最明智的選擇,免得日后招來禍患。”聲音嘶啞。
原本見買他們的嬤嬤甚有幾分派頭,雖然很不甘心做了家奴,但是能讓妻兒活下來,不必去那地兒受苦受凌辱,一向正派的男人明知可能會給人家帶去滅門災禍,掙扎之下還是保持了沉默,現在既然人家已經發現了不妥,自然不能抓著人家不放,心生絕望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他一生坦蕩,光明磊落,落得今日這般下場,心有千般恨,也實在不愿牽累無辜。
安瀾放下手中茶杯,“嬤嬤讓人再在旁邊收拾個小院出來,讓他們一家人住。”
主子這是不打算將人送走了?雖然有些不贊同,但是,主子決定的事兒,沒有她一個下人置喙的余地。“是,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