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安瀾依照心中所想,將安琰抱去了藥房,因為安瑾跟安玨需要,加上一些常備用的藥材,零零總總的絕對不少。聞著藥香,安瀾注意到安琰的神情似乎略有不同,那雙黑幽幽的眼睛似乎更亮了一些,小孩子的眼睛,且不論大小形狀,總是特別的清澈干凈,格外漂亮。
跟在后面的人都不明所以,只見安瀾抱著安琰一樣一樣的見了藥材放在他眼前,告訴他藥材的名稱,甚至簡單的說一些習性,得不到安琰的回應,就仿若是自說自話。
安瑜安潓等人忙著學習,安瑾這個“閑人”卻是跟來了,偏著頭看著長姐跟小弟,不太明白安瀾目的何在,七弟虛歲有三,大姐姐就給他開蒙了,已經非常早了,八弟吧,說起來是虛歲有二,實際上周歲都還差點,不會說話不會走路,這就要開蒙了?還用這種方式?未免早得有些過分,大姐姐這是準備培養一個少年神醫?
安琰始終沒有太大的反應,看得他的奶娘心焦不已,生怕這樣的小爺惹惱了主子,心中那是將諸天神佛都拜了一遍,可是昨日才被狠狠的敲打了一頓,再不敢胡亂開口。
不論其他人是什么心思,安瀾出奇的耐心,一遍不行就兩遍,三遍,接連半個多時辰,也不見她面有異色。
“小八,這個是人參,……”
“人參。”冷不防的,軟軟糯糯的兩個字從安琰口中吐出,而且咬字非常的清晰,完全不像才開口說話的小嬰孩。
安瀾微微的勾起嘴角,眼底都溢出了了笑意。
本來有幾分懶散的安瑾跟著正了正身體,看著安琰有些意外。
其他人的反應,暫且不表。
“這是枸杞……”
安瀾繼續耐心教,盡管安琰未必每每跟隨,偶爾開口說兩個字,安瀾想了想,也不再說多余的話,每撿一樣藥材只說出它的名字,漸漸的,安琰基本全都跟上,雖然多是慢半拍,然而相同的藥材多幾次之后,不用安瀾開口,他也能準確的報出名字。
這樣的進步,著實叫人驚喜異常。
耗了整整半天在藥房,卻沒人覺得是浪費時間。在出來之后,安瑾勉力的握著安琰的小手,笑得開懷,“小八好樣的。”
不知道安琰時不時聽懂了,對安瑾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其他兄弟姐妹聽了安琰的豐功偉績,都看稀罕似的圍著他,包括不怎么懂的安珣都扒著他,學著哥哥姐姐,“弟弟,厲害。”小家伙似乎也比以往給面子,笑呵呵的。
接下來一段時間,這一群哥哥姐姐似乎都有了一個新的愛好,教八弟說話,識物,可惜,咱八爺不怎么給面子,除了最初安瀾交給他的一堆藥材名,偶爾會叫一聲“哥哥”“姐姐”,咬字還不怎么清楚,多數時候看上去還是呆呆的,不怎么活潑。
惹得哥哥姐姐們一個接一個的嘆氣,咱家小八怎么這么不可愛呢?然后,一有時間又繼續興致高昂的教他說話。
安瀾多數時候就在一旁看著,不止一次覺得這樣曾經未曾體驗過的場景很奇妙,感覺有些怪,心里面似乎暖暖的,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不會覺得是在虛度光陰。
“嬤嬤,過兩日是安漪百日,滿月的時候一團忙亂忽略了,百日斷不能了。還有月底安琰周歲,也得提前準備好。”
謝嬤嬤聞言,忙應下,心中也頗為懊惱,小主子們的生辰這種大事早該問一問主子的,做下人的就該想著為主子分憂,可不能萬事等著主子吩咐,萬一日后主子因為什么事一時忘了,也好提醒一聲,不然小主子們說不得會傷心,弄不好還傷了情分。
謝嬤嬤干勁十足,這算是鳳家首次宴席,雖然不會有客人,但該準備的也不能有絲毫馬虎,現在只是主子一家人,但等到鳳家下一代百日宴的時候定然是賓客盈門,嗯,就算大爺二十加冠,加冠之后才成婚,也最多等十一二年。
因為人少,宴客名單這些都不需要,半天時間,一切都能安排妥當。
晚上謝嬤嬤伺候安瀾洗漱準備安寢,順帶問了小主子們的生辰時日,安瀾指了指放比較重要的東西的那個小匣子,對它,謝嬤嬤很熟,里面大把的銀票地契之類的東西,原來還有主子們的生辰八字。看過之后,謝嬤嬤牢牢的記在心里,只是,“主子,您的生辰?”
“七月十三。”
……
“爺,您已經走了快半個時辰了,歇會吧。”青峰有些無奈的勸著自家爺。
安瑾回頭看了青峰一眼,勾唇一笑,“青峰,你越來越啰嗦了,爺自有分寸。”
盡管看了無數次,對于自家爺的笑容,青峰還是覺得有幾分眼暈,這兩三年因為有主子的精心調養,自家爺的個子長得很快,初見時,九歲的爺明明比那五六歲的孩子還瘦小,現在看著比同齡的孩子還高一些,那張臉越發的精致,因為年少,雌雄莫辨,再沒有比他更漂亮的人了。
加上教養好,規矩好,氣度好,哪怕是穿粗布麻衣,只要收拾干凈利索,那也是一位絕世的翩翩小公子,沒見屈指可數的幾次上街,不知道有多少大小姑娘乃至小媳婦的眼睛都黏在他身上,在他面前時不時的上演掉張手帕,掉個荷包之類的戲碼,便是那些上了年紀的,也忍不住多看兩眼。偏偏某人似還不自知的對人家笑,然后,在人家傻楞的時候,不緊不慢的繼續前行。與他一起的人,不論是兄弟姐妹,還是仆從下人,都會忍不住腹誹——又來了,故意的。
是的,他很清楚他家爺骨子里的惡劣,以及冷漠疏離,唯一能入他心,只有這家里的其他主子,對他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也還好點,對外人,哪怕笑得再燦爛,眼神深處也是冷的。
“爺,您的分寸就是頭幾天走太久,晚上腿疼,被主子訓了,主子走的時候可是嚴令,每日都要看好時間,您如果再出事,等她回來,小的該被嚴懲了。您心疼心疼小的?”青峰先揭短,再裝可憐。
安瑾完全沒有被揭短的不好意思,倒也沒有繼續走,“行,爺心疼你。”
青峰急忙將手上的軟墊放在路邊的長椅上,院子里的長椅都是主子在爺能走路之后吩咐安放的,幾乎隨處可見。
安瑾落座,看著旁邊的花叢,雖然這里還是之前的院子,但因為又打通了一些地方,這近三年的時間歸置下來,也是像模像樣,尤其是那些名貴的花木,如潮水般的涌入。
從最初被攙扶著站起來,慢慢邁步,到現在行走自如,差不多半年時間,雖然沒有了最初的那種欣喜若狂,偶爾想起來還是覺得不真實,十年,除了最初不知事的一兩年,后來都只能看著別人邁著兩條腿來去如風,沒人知道他是什么感受,沒人知道,因為他自己也說不清。不過現在,呵……安瑾輕輕的笑,那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兩個十三四歲的丫鬟拿著披風手爐向這邊款款而來,走到近前,行禮。“爺,大爺三爺跟主子回來了,叫您回去呢。”
“回來啦?”安瑾忙起身,往回走。
其中一個丫鬟忙將手爐塞他手里,笑言,“爺,您且等等,您這樣過去,豈不是又叫主子擔心不是?”安瑾腳頓了頓,另一丫鬟忙將滾了毛邊的披風與他披上,撫平褶子。
這里地處西南,即便冬日也不是特別冷,但是安瑾身體不好,半點馬虎不得,安瀾不在的時候,他還能任性一下,展現一下“男子漢氣概”,安瀾回來,他也只能乖乖的聽丫鬟的話,他這樣“陽奉陰違”,安瀾不是不知道,不過他的身體到底如何,她最清楚,只要不太過,也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