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散開一縷蒼白無力的自信:“果然,我猜的不錯,你是甘氏族人,圣守的后代,想來也是,能守護著凈樹,一定普通的巫女,三百年前,圣守甘氏從三界銷聲匿跡,竟一直隱居在此。”
我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祖先為什么要這么做,留在人間驅魔辟邪豈不更好,她們什么也沒留下,只是說除非圣女再現,否則絕不能踏入三界半步,我想她們一定有她們的理由吧,只是匆匆過去的歲月,那份等待已經深入骨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又變成了一份遙不可及的期待。”
明淺平靜的環顧四周,金色的陽光似霧,染亮了林中的薄霧,樹葉青翠欲滴,生機茂盛,在大霧中輕輕搖曳,如此搭配,美的就如仙境中的畫,賞心悅目。
“三百年對于你們人類來說很漫長,更何況是孤獨的隱居。”
“已經習慣。”我坦然道,從懷中拿出一顆凈果,遞到明淺面前:“將它服下吧,會好的更快。”
“這就是凈果嗎?”
“是。”
他將凈果放入口中,服下。
我起身,微笑道:“明淺,你餓了吧,我做飯給你吃。”
他搖頭:“不餓。”
既然這樣的話,我走進屋內,拿出幾個精靈們采的果實,道:“不管怎樣,還是吃點東西的好,這些果子是你昏迷的時候精靈們采給你的,就隨便吃點吧。”
他抬頭看向天空飛舞的精靈,接過果實:“好。”
精靈們忽然全都飛下來,圍繞在我們四周。
“哥哥,你陪我們玩游戲好不好?”
“對呀,我們一直都盼望你快點好起來。”
“姐姐,你和哥哥一起,陪我們玩游戲好不好?現在哥哥好不容易醒了,就陪我們玩一會,好不好?”
在精靈們的簇擁中,明淺面色溫和,從容安詳,但以他現在的身體來說,還不適合。
“姐姐陪你們玩好不好,哥哥的傷還沒好,讓他多休息會吧,我們不要打擾他好不好?”
“那好吧。”
&8226;&8226;&8226;
天空明凈清澈。
我和小精靈們在離木房不遠的林中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忘記了時間,明淺一身白衣遠遠的坐著,目光溫暖迷離。
傍晚,簡短的晚餐過后,明淺便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太陽也已經快要落山了,最后的一抹晚霞將山林映的格外溫馨明亮,邊緣淡如煙,中心處又濃如血的夕陽紅在天際慢慢退散了,暮色席卷圣巫山。
他睡的很沉,我坐在床邊,他都沒有醒來。
明淺的脈象有力了許多,不像初次遇到他的時候,若有若無,凈果的藥力不容小覷,神力已經開始與身體完美融合了,不出幾日,便可徹底融為一體,這是一個說快不快,說不慢不慢的過程,只是身體有傷,他現在仍虛弱的厲害。
我解開他的衣衫,里面的傷口愈合的很快,血跡里的黑色淡去了許多,泛出鮮紅,只要再換一兩次藥,就可以完全好了。
他一點點恢復讓我覺得莫名的欣喜,能夠救下他,治愈他,也算是功德,從此他將擺脫宿命的束縛,隨心的活著,不用看著自己因為強大的神力而走向死亡,無能為力。
如果硬說走向死亡是他過去的宿命,那么他的坦然,從容讓我震撼,面對死亡,如此平淡無奇。
我起身將手上的白布解開,平日里的五指在白布解盡后露出另一番景象,微紅的手掌,五指間,血絲密布,觸目驚心,忍著劇痛,我將草藥搗碎,只覺那痛如千萬只小蟲噬咬處處如針扎,即使在這冰冷的三月,額頭上也是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將藥慢慢的敷在他傷口上,這輕微的觸碰驚醒了明淺。他張開眼睛,看著我。
我道:“對不起,把你弄醒了。”
明淺道:“原來你手上的傷是這樣來的。”
我道:“不礙事。”
明淺道:“我自己來。”
說完,他艱難的坐起來,伸手想從我手里接過草藥,我還來不及反應,他的手就碰到了我的手指,上面的毒液讓他如針刺般輕顫了一下。
他驚愕,看一眼自己的手指,然后就要奪過我手中的藥碗:“這藥草竟如此厲害,還是我自己來吧。”
我退開,笑:“剛才你也見識到了這藥的毒性,不是常人所能控制的,起碼我對它的毒性比較了解,你自己身上的傷,自己上藥又怎會有我上的好,你若相信我,就讓我來。”
他已渾身的傷,何必再讓他的手遭受如此劇痛。
明淺看了我的手一眼,沉默不語。
我竭力保持輕松的樣子,他便閉上了眼睛,我想即使再痛,也不能讓他覺得愧疚,睜開眼是我疼痛的模樣,而痛到了極致就不再痛了,就當是平常而已。
替他上完藥后,我欲離開,明淺忽然道:“我來替你包扎吧。”
我點頭:“好。”
他細心用清水將毒液洗盡,再用白布一層層裹好,整個過程悉心,簡單。
我道:“謝謝。”
“比你為我做的,不算什么。”
明淺站起來道:“你休息吧。”
我知道他的用意,立即起身:“我知道,你是想將床讓給我,那樣的話就不必了,還是你睡的好,你的身體很虛弱,不能著涼。”
“我沒事。”
我還想說些什么,他卻突然捂住剛上藥的傷口咳嗽,接著就像落葉般徑直倒下去,跌入我懷中,雙目緊閉,臉色煞白,一襲銀白色長發散在我身上。
都已經這樣了,還在逞強。
我看著他,這么多年,有些沉寂的歲月,還是第一次與人有這樣的接觸,他閉眼的樣子像嬰孩一般恬靜,我把他扶到床上,然后重回我該睡的地方。
屋內火光四溢,明亮的火光映著明淺的側臉,映出了動人的光芒,他睡的如此之好。
半夜,溫度突然猛將,屋外狂風呼嘯,三月一場最大最涼的雨不期而至,雨一滴一滴涼透山林。
我的身體一陣冰涼,很快又恢復了溫暖,我便睡得很熟。
清晨,朦朧的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被被子裹得暖暖的,原來夜里的溫度是從這里來的,睡的太熟,沒有察覺。
明淺坐在我對面,雙目微閉,白衣披身。
是他將被子讓給了我,夜里沒有寒冷。
他忽然睜開眼,朝著我的方向看來:“醒了。”
“嗯。”我點頭,然后坐起來,整理了一下頭發衣衫問:“你呢,還好嗎,昨晚很冷,身體沒有不舒服吧,這被子是你蓋到我身上的吧?”
明淺漫不經心的回答:“不用關心我,還是多關心一下你自己,我是神族人,不比你們人類。”
我笑,走到門邊,推開門,一股昨晚殘存的涼意猛地襲來,冰冷,刺骨。雨后的清晨,山林中的霧格外濃稠,白茫茫的一片,擋住樹林,遮掩一切,全都是墻一樣的雪白,只覺得這房子是空無依托的,在霧中被包圍。
“很美。”我回頭,明淺站在我身后,輕聲贊嘆。
“是啊,很美,人間的景色會不會比這里還美?”
明淺緩緩搖頭,仍是靜心的看著外面的霧景:“沒有,此處更甚。”
我伸出手,仿佛捧了一手的霧氣,一雙手在門外的霧中時隱時現,我便笑出聲來,明淺也跟著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放入霧中,掌心一翻,似要抓住什么,卻什么都沒握住。
一時間我都沒開口說話,于是那種美在寧靜中格外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