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明日午時還有一段時間,這種突然停下來,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覺格外的不好,覺得心里好像壓了什么,持續(xù)著壓抑,又無可奈何。
我道:“明淺,殘落,我們把他們都葬了,入土為安吧。”
“好。”
村里外的一處空地上,便是他們永久的墳?zāi)梗覀內(nèi)撕狭υ谒绍浀耐恋乩锿诰虺鰤蛩麄兲上碌目觼恚麄兯赖拇颐Γ粫r間連棺材夠沒有,只能將肉身獻(xiàn)給大地,訴說現(xiàn)世的殘酷。
床單包裹的冰冷的身體,血流干在亂世里,愿仁厚的上天,能讓你們靈魂得到安寧。
這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剩下最后一戶人家了。這戶人家有些不同,主人躺在床上,鮮紅的血布滿床單,然后流到地面,而女主人躺在地上,她的腹部微隆,是有身孕了。
可憐孩子還沒來及見到塵世的太陽,就已經(jīng)胎死腹中。
我們剛要移走他們的時候,明顯聽見房子里面有極小聲的抽泣,細(xì)微不易察覺。
我剛要過去尋找,明淺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走到了我前面,將我擋在身后。
是從旁邊的廚房內(nèi)傳出來的,廚房很小,小到根本不可能藏著一個人不被發(fā)現(xiàn),明淺指著眼前的一口水缸給我看,我認(rèn)真聽,聲音的來源就在那里。
我小心的揭開缸上的蓋子,只見一個模樣大約五六歲的小姑娘半身浸泡在水里,雙手交錯胸前,瑟瑟的抖,蓋子被揭開的時候,她嚇的忽然大聲的叫喊,抱住頭,哭得更為厲害。
我不敢碰他,怕會嚇到她,只是道:“別怕,我是巫女,我是來救你的,不會傷害你。”
她仍是哭,嚇得也不抬頭,一個勁的哭喊。
沒辦法,這樣下去她會哭個不停,我只好伸出手,在她的后背輕輕的拍,好讓她安靜下來。
沒有我想的激烈,她開始想躲,后來也就不怕了,抬頭看我們,看見我是人類,以及身后站著的神族明淺,這才哭的小聲些。
我將她從里面抱起來,她的兩只手交叉躲在袖子內(nèi),鮮血不停的從那里面涌出來,染紅了她的衣服。
我連忙放下她,揭開她的袖子,只見她拼命用右手抓著左胳膊,抓的地方血肉模糊,血不斷的流出來,她也不覺得疼,一遍遍的抓著。
我握著了她沾滿鮮血的小手,道:“你在干什么,為什么要傷害自己?”
她沒做聲,手乖乖的被我握著。
“你叫什么名字,這里出了什么事?”
她還是不說話,只是一邊流著淚,一邊無神的看著我。
明淺道:“看來她被嚇到了,不會說話了。”
我只好再度抱起了她,雖是可憐,起碼還活著,活著比什么都好。
明淺找來一塊干凈的布,我替她洗凈傷口,然后包扎起來,她就一直站在一邊,安靜的看著我們,不說話,也不哭鬧,像不存在一樣。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村子里的人都被葬好了,一處處矮小的墳?zāi)共⑴旁谇嗖萆希肋h(yuǎn)的沉默。
夕陽最后的余暉從墳上褪去,墳頭剩下的只有死氣的灰暗。
我們生好了火,在村子外面不遠(yuǎn)的地方,等候明日午時。
小姑娘躺在我懷里睡著,她冷的厲害,不停的顫抖,死死的抓著我的衣袖。
我伸出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好在沒有感染傷寒,我只好抱著她離火堆近了些,驀然間,想起了花精,十幾年來,她從未與我分開,現(xiàn)在突然不在我身邊,一時間,總覺得肩頭少了什么。
明淺看出了我眼中的思念和溫柔,問:“甘玉,在想花精嗎,她去了哪里?”
心里空虛著,也欣慰著,起碼它們是安全的,我道:“我讓它們和其它遷徙精靈去了安全的地方,勝過在我們身邊。”
明淺一抹笑容微微綻開,溫暖的手指抓緊了我的手。
“明天怎么辦?明淺,你可有什么想法。”我問。
他道:“就如你所說,既然魔族以圣女威脅,你是非去不可,這個時候還安排這些事情,肯定有詐,我與殘落送你到附近,你有危險,就立即去救你。”
殘落將拾來的木材一根根的加到火焰里,不急不慢,他的心思并未放在木材上,只是習(xí)慣性的重復(fù)這個動作,火越來紅,木材噼里啪啦的響。
他忽然開口:“總覺得有哪里不妥。”
我點(diǎn)頭:“放心,無論怎樣都要去試。”
“他們要抓梅開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現(xiàn)在卻以梅開的誘餌,看來這次是沖著你來的。”
我道:“我知道,魔君已經(jīng)派了四大護(hù)法來抓我,沒有成功而已,這一次,以梅開威脅,不知道又有什么陰謀。”
橙紅的火焰燃燒在殘落漆黑的瞳孔里,即是憤怒,又是痛苦。
明淺握著我的手稍微緊了一些,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他不甘道:“三百年殺掉圣女,現(xiàn)在抓走梅開,接下來又是你,總是這種小人的方式,堂堂魔君,盡是些見不得的行為。”
遠(yuǎn)處叢林的黑暗似乎正有一雙狹長陰暗的眼睛看著我們,以黑暗為帷帳,躲藏,在背后替我們布下一個個陷阱。
夜幕漸漸拉下,幾顆星星冒出了頭。
夜太安靜。
冷清的夜色里,村子里面漸漸有了些響動,好像有什么人在里面活動,雖然隔的有些距離,但畢竟是空曠的地方,認(rèn)真聽,只覺得這聲音是從另一個時空穿過來般,空蕩。
回音一遍遍的響,耳邊,天際,都是這飄渺的聲音。
殘落站了起來,右手自然的放在了腰間的俊影劍上,他警惕道:“我去看看,明淺你守著甘玉。”
說罷,殘落的身影就隱進(jìn)了黑暗。
我忽然有些不安,一直盯著殘落的方向看。
明淺表情凝重的望著殘落背影消失的方向,安慰道:“別擔(dān)心,天底下,沒有幾個會是他的對手,如果有危險,早就沖著我們來了。”
我點(diǎn)頭,想想也對,只怕是一些動物或是妖怪聞到血腥味而來吧。
明淺抱著我的手又圈緊了些,我也緊緊的靠著他的肩膀,他懷里的溫暖,讓我覺得安全,風(fēng)再大,也不會覺得寒冷。
“甘玉,我一定會保護(hù)好你,一定。”這句話,明淺說給我聽,更像說給自己聽。
我幽幽的笑:“我從來沒有害怕過,因為有你在。”
即便是這陌生的三界,也是因為你在,所以沒有猶豫和害怕。
世界太安靜,安靜的只有風(fēng)聲,于是越安靜,就越是覺得耳邊轟鳴的響。
我道:“明淺,忽然好想聽你吹笛子,可惜笛子已經(jīng)不在了。”
我懷念澄清歲月悠揚(yáng)的笛聲,那圣巫山永遠(yuǎn)的和平寧靜,現(xiàn)在你的腰間,除了那把銀雙劍,什么都不剩了。
他道:“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只為你吹,你死后,笛子就埋在了你身邊,以后有機(jī)會回到圣巫山,一定為你吹。”
原來曾經(jīng)以為被你遺棄的東西,是遵守了過去了誓言,長埋于我的身邊。
你對我的愛,一直未變。
無際的黑暗里,有幾個人向著我們慢慢走來,是人的身形,可走路的姿勢卻很奇怪,欲倒不倒一樣,身體微弓著著,走得很慢,伸著兩只手在前面不停的抓著。
我和明淺站起來,我念動咒語,藍(lán)色火光浮上天際,光影的范圍擴(kuò)大了些,這才看清,竟然是我們白天埋葬的人。
難道他們是從泥土里面爬出來的,可是為什么,明明已經(jīng)是死人了,為什么還能動?
一抹黑影掠過,殘落從天而降,落在我們前面,他皺起了眉頭,道:“有一個死人,在村子里面。”
我終于明白村里路上來回的血跡是怎么回事,是他們昨晚在村子里活動留下的。
我懷中的小姑娘越來越冷,不停的抖,她用胳膊裹緊了身子,還是緊閉著眼睛,一副痛苦的模樣。
眼前的死人圍著我們,慢慢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