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這氣息,是殘落。
我無法抬頭看他的臉,但是就這么確定著。
“梅開,還好嗎?”
他擔心的話語傳來,我動不得,只好可憐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啦。”
他修長冰涼的五指抓住了我的手,拿掉我手心里的寶石,將手指舉起來,我終于看清,我的指尖不停的冒著血。
他自言自語:“是血蟻?!?/p>
我問:“血蟻是什么?”
“極其少見,會孕育寶石,做成誘餌,吃掉人類。”
果然天下沒有掉下的餡餅,地上也沒有遺落的寶石,真的還差一點,我就死在這里了。
“梅開,以后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奔词苟?,也是命令,他握住我的手指,含入口中,吸出一口血,吐出來。
我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他將我拉到他的背上,背起我,縱身一躍,以極快的速度在天空與地面交替前行。
雨大了些,打在身上,冷而冰涼,殘落背上最后的溫度也在雨水里,變得溫潤潮濕,這場雨,來的太快。
一直到了我們落腳的人類居住的地方,殘落在屋檐下一直快速的走著,我漸漸的想睡,眼睛越發的睜不開。
“梅開,別睡,到了。”他的聲音夾雜在雨里,有些模糊。
我抬眼,正對著的不是客棧,而是醫館,大門緊閉著。
殘落叩響門環,里面一直沒動靜,他也不放棄,一直敲門,許久,大夫披著衣服,打著傘,匆忙出來。
“這么半夜了,誰在敲門?!?/p>
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說話的語氣,明顯是很不樂意。
他隔著雨簾,看了看殘落,又看看我,擺手:“這么晚了,不看病了,有什么事明天再來吧。”
說罷,他又將門關上,殘落伸手,抵住了門:“她被血蟻咬了,必須醫治?!?/p>
大夫還是搖頭,硬是要關上門:“都說了,明天再來吧?!?/p>
殘落松開抱住我的另一只手,拿出我撿得寶石遞到他面前:“這個行嗎?”
我的寶石,我多想去搶,奈何身體無法動彈,只好眼巴巴的瞪著。
大夫的眼神變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眼睛盯著寶石一眨不眨的,不出幾秒,就把門完全打開,迎我們進去。
他又叫醒了他的夫人,兩口子在我們面前忙來忙去,殷勤極了,先是找來干凈衣服,后是煎藥,最后我的整只手臂都插滿了細針,那個疼啊。
大夫說知道疼就還好。
殘落換了身素凈的衣服,坐在我躺的床邊,沉默著,視線微低。
我還是第一次這么認真地看他,他微濕的頭發順著臉頰而下,有些凌亂的垂在胸前,頭發黑得如墨,襯的皮膚雪白,從側面看去,鼻梁高挺,嘴唇緊閉,長而微卷的睫毛,偶爾雙眼輕眨,輕輕的觸動,有種說不出的冷漠疏離。
他雖是神和魔的孩子,外表卻幾乎是人類的模樣,不像神族銀色的發色,也不像魔族的耳朵以及瞳孔的顏色。
房里的燭光,在他身上落下黑白分明的影,我分不清,他落寞的眼神到底是藏的是什么,但一定是孤獨的。
大夫忽然走過來,我只好閉上眼睛。
“我和娘子上去休息了,有什么事叫我們,最好讓她不要睡覺,等身體恢復知覺后,方可休息?!?/p>
“好?!?/p>
大夫咯噔的腳步聲蔓延到樓上,世界安靜下來。
殘落換個姿勢,正對著我開口:“梅開,我知道你沒睡。”
我于是睜開眼:“我是為了寶石才弄成這樣子,現在寶石沒得了,還弄出一身病來,怎么想的開?”
他道:“這點你和她很像?!?/p>
“誰?”
他的話永遠只到一半,太多我無法察覺的事情,他自己有一個世界,不經允許,任何人都踏進不得。
殘落從懷里摸出那個小指般大小透明的寶石來,遞給我:“這個送給你。”
他將寶石放入我沒有知覺的手中。
“你不是說是別人的嗎,對你很重要?”
“那你替我好好保存?!?/p>
他的聲音低沉,一字一句卻都清晰明了,聽起來仿佛有魔力一般,會讓心變得安靜,是一種無法抗拒的感情,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是十分好聽。
我笑了笑,還是有些想睡覺,折騰這么久,只想暖和的閉著眼,做個夢而已。
他見我眼皮沉重,一只手撫上我的臉,動作輕柔舒服,替我將臉上的濕潤的頭發撥下去。
我被他親昵的動作弄的慌了神,是不是人在脆弱的時候,會有一些奇怪的感情,為什么我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這么熟悉,這么懷念。
他看著我:“梅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p>
我一驚,立即來了神:“你還會講故事啊?!?/p>
他只是點頭,然后出神的看著窗外。
“以前,我身邊有一個女孩,為了騙錢,博取別人的同情,就謊稱說我是她哥哥,說在某個下雨天,她偷吃的,被主人發現,打至昏迷,我這個哥哥,就抱著她在醫館跪了一個晚上,大夫才救了她?!?/p>
“后來呢?”
“她騙的那人相信了她的話,給了她很多錢,也很喜歡她?!?/p>
“那可比我好多了?!?/p>
殘落又接著補充:“雖然她很貪財,一旦看見路邊乞討的老人,也從不吝嗇?!?/p>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溫柔,嘴角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越是看不清他是否笑了,我就越想看清,但是稍縱即逝的表情,等不及我去發掘了。
“她是誰,是靈闌嗎?”
“不是?!?/p>
“那她是這顆石頭的主人嗎?”
他輕點頭,沒再說下去。
這樣斷斷續續的聊著,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故事,雨聲漸小,窗戶外面透進些光來。
快要天明了,我的身體也有了知覺,雖然還是有些笨拙,起碼能夠活動了。
走出醫館,外面風帶來的空氣格外清新,經過一場大雨,綠葉的芽更加通透,屋頂上的瓦片,也干凈的發光,一切都顯得十分干凈。
殘落帶我了客棧,吃了些東西再好好的休息一晚。
我吃的飽飽的,然后倒頭就睡,這一睡就到了下午。
起來的時候,外面早已是人聲鼎沸,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落在床邊,用溫暖的金黃,帶來午后的生氣。
精神好了很多,已經沒什么事了,我低頭看著手中的寶石,雖然看著價格不菲,但是還是算了吧,先留著吧。
我穿好鞋子,走出去,然后走到殘落房間的門前。
房門是虛掩著的,難道他醒來了。
我推開門,屋子里面的窗戶是關著的,有些暗,很安靜,連自己踏進去的腳步聲也聽得清楚。
他沒醒,還是睡著的,側著身,被子蓋到胸口,很自然的姿勢,不過他睡覺的樣子是淡淡的,沒有什么喘息聲,讓人覺得他只是閉著眼睛。
我沒想打擾他,所以輕手輕腳的出來,下樓去,先去吃點東西再說。
可是剛下樓去,就看見靈闌從店門口進來,徑直走到了掌柜的面前。
我立即躲好,在樓梯的轉角處,從余縫中看她。
她一副正緊的表情,顯出有些不開心,質問老板:“店主,你們這里最近有沒有住進一男一女?”
掌柜見她是個神族人,所以很客氣:“姑娘能否說的具體點,小店出入的人實在太多,一時間也想不起來?!?/p>
靈闌于是解釋:“男生身穿黑色衣衫,長發及腰,模樣清俊,不怎么于人交流,至于那女生,身穿紫色衣衫,模樣也還行吧?!?/p>
說到我的時候,她明顯的不滿。
掌柜認真一想,連忙點頭:“昨天住進來的,現在還住在這里?!?/p>
靈闌一驚,立即問道:“他們要了幾間房?”
“兩間,每人各一間?!?/p>
她總算舒一口,問了掌柜我們的房間號,立即上來。
在她沒看見我之前,我蹬蹬的上樓去,這個女的,好歹我也是圣女,一點也不尊敬,這么討厭我,我一定要讓她好看,我好像不記得我和她有什么瓜葛,她要如此針對我,可是她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