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敢靠近，赍恨的觀望著，我一步步的退后，他們緊逼著，快要到村口時，一行人繞到我身后，截取了我的退路。

我五路可逃，他們拿著手中的木棒，鐵鏟，能用上的東西都朝我身上猛擊過來，只是幾下，我就痛倒在地面爬不起來，他們的攻擊不停，周身的劇痛讓人恨不得立即就死掉。

每一處，身上的每一處都是錐心的痛，骨頭斷開，皮肉撕裂，鮮血泉涌，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打洞的木瓢，正不停的漏水。

為什么恨我。

我很想這么問，可是棍棒落下的縫隙中，看到的俱是極端仇恨遍布的臉，話到了唇邊，又被身體的痛狠狠的堵了回去。

罷了，這樣也罷了，這樣想的時候，覺得不那么痛了，這樣死了也好，既然我是這么讓人憎恨的人，還有什么資格呆在這世上，我欠下的，恐怕太多了，這樣死掉，或許還是便宜了我。

“梅——開。”遙遠呼喚傳來。

噢，我想起來了，是殘落。

眼前的幻境好像回到了四月天，金黃的陽光穿透林間，如散開的花，落得滿地的金黃，我在林中跟著木嘟嘟迷了路，殘落焦急的找我，一聲聲的叫我的名字。

那時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卻是異常的好聽。

最后生的渴望，我看見他落到我身邊，雙目通紅，握緊了拳頭，正試圖讓自己的手遠離腰間的劍。

人類看見他嗜血通紅的眼，都不甘的退開，拿著武器也不肯離去。

殘落彎下腰，將我輕輕橫抱起來，他雙目疼惜而而溫柔，是第一次，他露出了這樣悲傷的神情，我的五指帶著血，用力的圈著他的胳膊，對著他微笑。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話語稍稍梗咽：“梅開，疼嗎？”

我搖頭：“你來了就好。”

他閉下眼，又睜開，閉眼瞬間里，藏住了太多不能讓我看見的表情，我也不敢看見，怕對他的感情會無法壓抑。

他將我抱緊靠近他的胸膛，輕聲道：“梅開，我帶你走?！?/p>

“好。”我靠在他肩上，這一個字，耗盡了過去所有的蒼涼和悲嘆，只為這句話，再多了都能忍受，我窮盡所有，最大的奢望不過是和他一起而已。

他帶著我騰空而起，化作風一樣，穿梭在初晨的涼風里，越過小河，越過樹尖，到了高處的空中，踏著霧氣，急速的飛翔。

我的記憶還在繼續，有關著我們的一切，一幕幕的，我覺得自己一點點的在被填滿，一點的滿足，一點點的完整。

他的肩，寬闊落寞的胸膛，為我抵擋了太多的風雨，我多慶幸上天如此恩賜我，在他的懷里，風再冷，也會有他在我身邊守護的溫暖。

睡了最沉的一覺，在夢中，我的過去一幕幕的不停的出現，回憶著當初的興奮，痛苦，甜蜜和悲傷，生命如此平凡，一路走來，原來已經經歷了這么多了。

猛然的醒來，直到這一刻，從沒有如此的清楚的知道過，自己是誰。

已經晚上了，草席做成的門簾被風時而吹開，露出遠處濃稠潔白的霧重，近處的地面被屋外的符火染的微紅，暖暖的色調又輕易的被夜色蓋去。

小木房內堆著滿滿的東西，稍顯擁擠，殘落背靠著床沿，坐在地面，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握著劍。

身體在門外吹來的風里一片冰涼。

我從單薄的被子里伸出纏著繃帶的手，扯了扯殘落的衣袖，輕聲叫他：“殘落。”

他立即站起來，坐到了窗邊，伸出手，撫上我的頭發：“梅開，好些了沒？”

他的手涼涼的，曾染過無數的鮮血，讓無數人戰栗，在的我臉龐卻是如此輕盈溫柔。

“沒事，我好多了，讓你擔心了。”

他松了口氣，收回手道：“好好休息吧，什么都不要想?！?/p>

我沒作聲，只是看著他，他側過臉去，看著門口處，平靜的神情，以前的表情都是冷冷的，現在竟都是平靜了。

“你一直守著我嗎？”

他淡淡的頷首：“恩，你就放心睡吧，我會一直在門外的?！?/p>

說罷，他欲起身，我不知拿來的勇氣，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袖子，不讓他離開。

他微微一愣，看著我，問：“怎么啦，梅開？”

好長好長的時間，我們沒有這么相處過了，從離開人界，遇到靈闌，我和他就被命運分開了，落入魔族，又將一切忘的干干凈凈，與他為敵，我們越走越遠，可能我的生命不會長久，這么有限的時間里，為什么還要忍受這么多的離別，老天爺，我要求的不多啊，我不過是想伴在他身邊，哪怕愛著其他人，我只想在能看見他的時候，他就在而已。

我已是神族人族魔族三界共同的敵人，我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我死后，就再也看不見他了，他的落寞，他的悲傷，我都無法安慰，我不想這樣，就此離開，但我們的這一生，注定由不得我們。

眼淚忍不住的落，模糊了眼睛，我扯著被角擦去，一直哭一直擦，最后變成止不住的抽泣了。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然后我突然坐起來，狠狠的抱住了他，用盡我的力氣抱著：“殘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p>

他也伸出手，抱緊了我，輕輕拍打我的背：“梅開，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搖頭：“一直以來都是你保護我，而我做了那么多錯事，甚至淪為魔道，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是不是都沒關系。”

他的話語不多，每一句總是讓我定下心來，不管我以前做過什么，在他面前，都可以被擯棄，只有他，毫不自私的寬容我。

我松開他，手放在他的左肩上，問：“神獸的傷都好了嗎，沒有再受過傷了吧？”

他點頭：“你都想起來了？”

“恩，我想起來了?！?/p>

他揭開衣衫，露出結實的肩來，皮膚白皙，看不出有任何的傷，能夠痊愈成這樣，果然不是人類能做到的。

我也放下心來。

“你身上都是傷，好好休息，不要亂動?！彼鲋姨上拢盐曳藕煤?，又坐回了地面，背對著我，繼續守著。

我看著他的背影在燭光里，印到了墻面，整個墻壁都是他的影子，我伸出的手，影子也是格外大，挨著殘落的頭，像小時候經常與哥哥玩游戲的時光。

一切都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我揭開被子的一角，道：“殘落，門外的風很大，你上來休息會吧?！?/p>

他回頭看我，看我空出的一塊地方給他，僅僅只是幾秒的猶豫，便躺了上來，我蓋下被子，涼意還沒散去，但是能感覺他身體淡淡的溫暖。

我靠著他的肩而眠，故作得意的鬼臉：“好像最近受傷多了，身體抵抗力也變強了，現在受了傷，很快就好了。”

這是實話，身上的傷口一點也不疼。

他搖頭：“那是凈果，你才會好得快?！彼f完，表情很痛苦的樣子，眉頭皺著，好像再回憶什么反感的記憶。

他側過腦袋，認真的看我：“我傷你的那次，是你最疼的時候吧?！?/p>

我一愣，仿佛過去的疼在身體又爆發出來了，腹部猛然的觸動，癢癢麻麻的，一種后怕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是，我早就忘了，不疼的。”

他知道我在說謊，也知道我不想承認這段事實，從某種程度來說，是我先傷靈闌在先，也是我罪有應得。

“梅開，以后不管為什么，就算是靈闌，我也不會傷你。”

我驚訝他的話，然后自嘲的笑，我糾結了這么久，刻意去掩埋的記憶，原來都沒有什么在乎的價值，過去的就過去了，不是嗎，我現在很好，這就足夠了。

“謝謝你殘落，我真的很好，你若不信，我把衣服解開給你看?！?/p>

他的眼里的歉意終于散去了一層，安慰道：“我知道你怕疼，所以今生不會再對你拔劍。”

“你說的，我都記著?！?/p>

我靠在他肩上睡著，過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又很不客氣的從他的身體上滑去，穿過他的胳膊，枕在他的胳膊上，將腦袋埋在了他的臂彎里，才覺得滿足。

他也不反抗，任由我胡亂的動，等我找到了舒服的姿勢，靜下來，他才替我蓋好被子，將被我枕著的胳膊輕輕一彎，輕輕擁住了我。

這樣的日子不多了，很快，該來的一切都要來了。

這是一個特別夜晚，沒有噩夢，什么都沒有，只是沉沉的睡著，暖暖的安詳，我要的未來，這一刻，實現了，今后無論會發生什么，我會將這一晚的記憶無限的擴大，就像是我以后的每一天都是這么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