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去桌邊，看他畫什么，畫中黑色墨汁涂寫的是春日里茂密生機的樹林，樹葉如一叢叢的云朵開滿樹枝上，極富生機，熱鬧輕快。

他起身來，溫柔的看著我，將我拉到床邊，然后蹲下身來，捉我的一只腳，替我脫下鞋子，又很自然的脫下另外一只，。

他道：“這里條件清苦，都不能為你好好泡腳，委屈你了。”

他說完，起身將被子都拉到我身上，讓我躺下來：“睡吧，明日我會叫你。”

我不敢睡，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閉著眼，聽周圍的一切動靜，他的呼吸就一直在床邊，不遠不近的。我確定他一直看我，被人盯著的感覺可不好受。

我側身，朝著墻將被子扯到了胸口，學著梅開的樣子卷著，他還是坐在那里，呼吸均勻平緩。

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噔噔的靠近，門被用力的拍打，夜里格外的響。

“少主，您睡了嗎？”

是佳妃，這個時候她來干什么。

明淺沉著道：“已經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她不肯罷休，仍舊拍打著木門，明淺只好起身，無奈的開門，我側身起來，用被子裹著身體，看向門口，見到佳妃就在站在門外，手中拿著一個包袱，目光滿是敵意的盯著我看。

屋內的燭火通明，三人的影子各在各自的地方，怪異的孤單真。

明淺打破沉寂，沉沉道：“這么晚了，玉兒要休息了，什么事明天再說吧。”

佳妃微愣，皺著眉頭不敢相信的收回目光，看向明淺：“玉兒，她也叫玉兒？”

明淺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佳妃有點控制不住，遇到不可理喻的事情一樣，一時間，臉上笑不是，難過也不是，什么表情都說不上來，只是眉頭一直皺著，接著嘲笑道：“莫不是她知道您和甘玉圣守的事情，所以冒了她的名諱？”

明淺無奈嘆氣道：“你想多了。”

佳妃聽不進去，聲音稍微大了些：“難道不是嗎，上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和圣守甘玉有些像，現在居然連名字都是一樣的，難道不是精心模仿，來接近您的？”

明淺正色，語氣仍是淡的狠，他道：“這也是我的事。”

佳妃道：“少主，我來找您，我只是不甘心而已，我想知道，你真的愛這個女子嗎，還是她是甘玉的替代品？”

明淺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遙遠，空曠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他反問：“這重要嗎？”

佳妃執著的點頭。

“此心已許，既然都是玉兒，那便都是愛的，佳妃，你不必花心思在我身上，我這一身，斷不可能再去愛他人，這位玉兒姑娘，也望你好好待她。”

佳妃愣了好半天，才回神過來，眼淚撲簌的落下來，再不是不甘，而是被傷的體無完膚的切膚之痛，她忽然痛哭：“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從小就認定了，就算你要我不愛你，也要給我時間。”

明淺語氣變得稍稍沉寂，憐憫的開口：“對不起，佳妃。”

佳妃搖搖頭，將手中的包袱遞給明淺，然后匆匆的跑開了，一抹小小的影子很快被月色蓋去。

明淺看著她離開，然后轉身，關好門，進屋來，將包袱遞給我，我打開一看，都是些嶄新干凈的衣物。

我便問道：“不去追嗎，她該很傷心？”

明淺又坐到桌邊，執起畫筆，緩緩道：“追到了又能說什么，長痛不如短痛，我和你之間糾纏，這是她一開始就知道的。”

“可她不知道我是甘玉。”

“那也罷了，玉兒，你也睡吧。”

我應聲睡下，睡的很淺，明淺大約是在桌邊睡了一夜，清晨醒來的時候，他就站在門邊，一身沐浴在金色里，華麗耀眼。

他道：“玉兒，桌上有吃的，我出去辦事，你就在這里呆著，不要亂跑。”

“哦。”

他到了下午還沒回來。

我在房間內閑來一個人無聊，屋外陽光有些灼熱，不想出去，便光著腳坐在窗戶上，無聊的發呆，這里真沒什么東西可以消遣。

下午的風涼涼的，屋內的書桌上淡淡的墨香。

一時好奇，我走到床頭，將枕邊的木盒子打開，拿出一張畫來，畫紙張開，赫然畫著一張熟悉的臉，是甘玉。

她站在林中的菜園里，衣袖卷起，褲腳也卷起到膝蓋，頭發扎的高高的，正背著一個竹簍，神情專注的摘菜。

我以為只有梅開才會這般滑稽可愛的模樣，想不到甘玉也會有，脫下華麗的服裝，倒更像一個單純的姑娘。

下面的一張畫是我那日見到明淺畫的，起初只是茂密郁蔥的樹林，四月天的里生機，如今在樹下多出一間小木房，素衣的甘玉光腳坐在門外的木階上，正對著畫，嘴角微揚，眼如月牙，一抹輕笑，傾城之美。

筆觸細膩，畫風寫實自然，山體水木的風格帶著男子大氣的感覺，但畫中的人兒，又平添幾分真實的自然，如此好的畫，只怕是魔族宮中頂尖的畫師也無法比擬的。

我放回畫卷，正回頭，佳妃的侍女正端著一些東西過來。

她上臺階，停在了門外，笑意盈盈：“玉兒姑娘，小姐讓我給您送些人類的糕點來，希望合您的胃口。”

我接過來看，樣子都是十分的精致，乳白或者蛋黃色的圓形糕點上，還能請清楚的看見各色的花瓣，桂花，玫瑰，都是清香的花，香氣宜人。

“這都是小姐親手做的，玉兒姑娘一定品嘗。”

“她不是該討厭我嗎，為什么又送這些吃的給我。”

“少主大人下令，所有的人都必須善待于您，小姐是少主大人的未婚妻子，自然不愿忤逆他的意思。”

“那就替我多謝她了。”

我回到屋內，拿出一個吃下去，果然是極好的味道，于是有吃了幾個，看著剩下的有些不忍了，若是梅開在，她該會喜歡的。

正想著，腹部突然一陣劇烈的絞痛，像被體內的東西被生生割斷，攪亂，手中的食物隨之落地，滾的到處都是。

侍女聞聲進來，原來她一直在門外，是我大意了。

她慢步進來，到我的前方蹲下來，俯視我，沉重的開口道：“玉兒姑娘，剛剛你吃下去的糕點中，我放了鶴頂紅，你不要怪我。”

她聲音平靜，說得輕松。

我吐出一口血來，隔著面紗擦干：“佳妃讓你做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不要冤枉小姐。”

“為什么要殺我？”

她站起來，在房間里面踱步：“其實我也不想殺你，可是你不死，小姐永遠都不會開心，自從甘玉圣守出現后，少主就變了，不僅否認了父輩們定下的婚事，甚至把象征妻子的淺玉送給了她，這讓小姐傷透了心，好不容易，她失蹤被抓住魔族，生死未卜，你又出現，徹底絕了小姐的路，所以你必須死。”

疼的越來越厲害，我嘲笑道：“你以為這樣的話明淺就會喜歡她嗎？”

“未來還有千年，少主一定會知道小姐的心，只要小姐能幸福，我在所不惜，哪怕死。”

真是忠心啊，拿別人的命去證明自己的忠心，那張嘴臉無論怎樣看都讓人惡心。

我伏在她腳邊，似乎已一種贖罪的姿態彎著身子，她不為所動，耐心的看著我，等待我毒發身亡。

然而這一刻遲遲未來。